刘仲奚此举怪异,是对自己太有信心还是太小瞧对手?原本直来直往霸烈绝伦的一招被他硬生生改了道儿,明明有大江东去的雄壮却偏要学那江南水乡弯弯绕绕的调调儿,结果自然势头受阻威力大减。
面对一线生机我心如止水,一切事物在脑中淡去,仿佛又回到了与彭退虎搏命之时,那时的我无意胜负,那时的我没有仇恨,那时的我忘却敌手只有手中剑不舞不快。
归尘剑静静划过空气,在半路上和掌门的剑轻轻擦了擦。归尘何等锐利,轻轻巧巧地在敌人兵刃上留下了深深的缺口。两件兵器一触即分,各自的轨迹却已发生了玄妙变化。此时此刻,便是黑眼也不知谁的剑更快些。
尘埃落地只需一息功夫,对我而言却彷佛过了很久,终于,归尘触到了一堵柔软之物,剑身只是微微一顿,便将障碍轻轻贯穿。我神游物外,只觉兵刃停滞,自然便想用力催动,只是刚刚发力便觉得肩头痛不可当,我“啊”地一声叫唤出来,彻底回过神来。眼前的景物清晰起来,我吓了一跳:掌门右手长剑只剩半截,剩下半截插在我的肩头。看清楚了,更觉得疼痛,我连抽冷气,退开几步,却发现掌门左手按着腹部,指缝间正正插着归尘,剑身大半没入了身子,人已然救不回来了。我一呆,随后狂喜:三清保佑,老天开眼,果然是人在做天在看。
刘仲奚慢慢拔出归尘,脸上迷茫愤怒一齐涌现,最后全盘化为了自嘲:“师哥,我武功不如你,人品不如你,却没想到连你的徒弟都能胜过我,我这掌门当真可笑至极,哈哈···”刘仲奚干笑数声,随手抛开归尘,也不顾腹部伤口撕裂,颤悠悠地拾起那块牌位。这次我瞧得分明,板子上面一个字都没有。这供奉的是哪个祖宗,怎地不书名号?回想掌门拼斗中的表现,我一凛:“莫非这是师父的牌位?”我声音发颤,刘仲奚抱住灵位,并未回答,神色却是默认了。我百感交集:人都被你害死了,还立劳什子灵牌,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掌门身下大股的暗红液体流出,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当下站立不稳,扶着供桌缓缓坐倒。刘仲奚缓缓扫过九霄堂,似要将每件事物刻在心里,忽地喃喃道:“师哥,我出手偷袭实在迫不得已,若你,若你胜了,当年丑事就会被揭穿。我身败名裂实不打紧,可青霄百年声誉必将毁于一旦,我便是豁出性命也要阻止其发生···”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抓住掌门肩膀连连摇晃:“什么丑事,你说清楚了!”掌门神光涣散,话语变得颠三倒四:“师哥,我错了,我只当青霄掌门好威风,好霸气···可真正坐上掌门之位才发现再也下不来了···踏错一步便只能一错到底···个人事小,青霄为大···师哥别怪我···”
话音落下,刘仲奚不再动弹。我茫然起身,嘴里叨念:“掌门既然敬重师父,何苦又要害他?‘当年丑事’指的又是什么?‘踏错一步便只能一错到底’究竟何意?”我百思不解,默然从掌门怀中拿过无字牌位。木面上沾了掌门鲜血,我用袖子拂拭,可有几点暗红印迹似与木质混而为一,却是怎么擦也擦不掉了。
第56章 鬼木使
刘仲奚已死,我却没有报仇的快感。肩上一痛,断刃被拔落,南宫小艺用一方丝帕按住伤口,脸上神色仍然颇为担忧。我想微微一笑以示安慰,可一来伤口生疼,二来心情也不甚佳,勉强抽动脸上肌肉的结果是笑得比哭还难看。
见跟自己一母同生的妹妹与别的男子亲近,黑眼感到浑身都不舒服。“咳咳,连本尊都看走了眼,王云木,你确实是个人物。”
黑眼插了进来,不露痕迹地将我和南宫小艺隔开,“本尊送佛送到西,不妨再送你一个礼物。这青霄掌门之位你可愿上去坐坐?”
我一惊:青霄在江湖亦算得上名门大派,怎么黑眼说得跟自家堂口一样?见我不答,黑眼又道:“刘仲奚本是由我神教一手扶持,此人贪念权势,落到今日下场,泰半是其咎由自取。只要你···”黑眼说到掌门乃是由魔教一手扶持之后,我就没听进他接下来的话,一个想法渐渐成形,在脑中窜来窜去。黑眼还要循循善诱,我突然打断道:“当年魔教不知从何处得到消息,趁青霄派中空虚忽施奇袭,青霄机近覆灭,此后刘仲奚临危受命当上掌门,难道此事与他有关?”
黑眼沉吟片刻,还是回道:“事到如今我也不必隐瞒。不错,当年正是刘仲奚通风报信,否则神教又怎能轻易重创正值鼎盛的青霄。”
疑团解开,我冷声道:“想必当年你们也如这般许以刘仲奚掌门之位,刘仲奚权欲熏心自然乖乖入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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