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还想狐皮休闲点,哪晓得用上就这么轻浮,玳瑁的扣也是又橙又棕,简直混了色。狼皮扎不扎?要不试试这块,紫貂的……看着戾气,阴沉沉的……”
“上海冬天也不算冷了,往年我都不穿皮的。”沈文昌几乎要坐不住,心想她要是像邓月明一般话少就好了!可又被自己的想法吓一跳,自己和太太在一起时,居然要想一个戏子。所幸此时电话响起来,无形的救沈文昌。
沈文昌立刻起身去接电话,面上阴晴不定,嘴中却客气而文雅——是饭局偶遇上司的调调。讲了几分钟后挂掉,有些为难的看起白珍来。
“怎么了?”白珍担心的问他。
“唐瑞生后天做生辰,开宴会,请我去……”他似乎有些迟疑:“他是军界的人,我与他素无交集。”
“唐瑞生唐中将?他这人向来平和,爹地说是‘少有的儒将’,以前我还见过他……应当不会……不会如何吧……”
沈文昌沉默无话,只是绕着电话缓缓渡圈,末了仿佛下了极大决心:“上次上海闹了股小罢工,巡捕房抓人,抓到了筱为,后来不知怎么的,人就被拉去了宪兵队。这件工作事后总结是我做的,我看了名单里有筱为,就知道要不好。怕筱家不讲理,以为是我磋磨……只好委屈太太和我匆匆来南京。昨晚张妈挂来电话,讲筱家老太爷并洪将军围了咱们家,白日里买菜都出不去!”他事情讲的模棱两可,几乎是谎话百出。
“你也……不和我说……”
“我不敢确认他们是不是真会来找我,怕白白讲了让你慌心。现在唐瑞生请我赴宴,我不知道是否和上海那边有关,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一个态度。我不能带你去赴宴……”他单膝跪到白珍脚边,抬着头看她,却仿佛在安慰年幼惊慌的女孩:“我不能带你去赴宴……你到宁波去,白老爷子在宁波,没人能动你。后天晚上,可能要晚一点,我给你挂电话,要是没有挂过来,你就请白老爷子来南京。”
“那你……你不要紧吧……要不我们不去了,就讲是爹地临时要我们回宁波看看。”白珍慌张的讲道。沈文昌苦笑着摇头:“这件事情总要有个了结,何况这里是南京,想必是不会有残害……”白珍慌张的捂住他的嘴,着急的讲到:“不要讲……兴许要被命运听见!你不要讲!我去宁波,我去请爹地过来。”大概看多了神怪异志,白珍总是相信那些无解的,超自然的东西,此时简直要心惊胆战。
她夜里睡不着,翻来覆去的心慌着,令沈文昌一同失眠。沈文昌要下楼为她拿牛奶,她抱着沈文昌不肯放手,哽咽着哭出来,仿佛第二天沈文昌就要上断头台。沈文昌本来五分的心焦,被她翻出十分来,加之又犯起胃酸,简直是要半死。
第二天白珍也没有收拾行李,肿着眼上车去,却没有再哭,定要装作一个从容坚定的新女性形象出来,让沈文昌知道,她身后有一整个白家。
沈文昌面如金纸,一脸的病气,背着手对太太点头道别。白珍的车开出公馆,人却趴出车窗外,久久的对他挥手。
“她是真的爱我”沈文昌感叹的想着。然而还未熨帖完,胃酸又一阵上涌,把他那点突如其来的爱意冲了个干净。
第7章
唐瑞生在南京住园子。园子闹中取静,引活水,修乾坤,关起门来墙头架机枪,便又是座大隐隐于市的堡垒。沈文昌暗自赞叹,把寿礼递与管家。
“沈湘泽沈先生,洪熙玉竹扇一幅。”副官站门里稳稳报一声,八方都听得见。沈文昌被吓一跳,心想还好是带了礼来,只是不想到要被这样吼一吼……倒真有种不近人情的残酷感。
“德制象牙底座勃朗宁一对……”沈文昌被引进去,远远听到报礼,想唐瑞生什么枪没有,可见自己送扇子,还算文雅体贴,像个当文化官的。
警卫员引沈文昌往后院走,过一片游廊,见着后院收拾出一片空地来,支白色遮阳布,布下放了酒水,侍女一律穿了白色洋裙。后院花厅厢房打通,做黑白方格子地板的舞厅,厅里乐队弹钢琴,拉梵婀林——可见唐瑞生还未完全复古,是做了一个中西结合的宴会。沈文昌略略安心,他是最怕老一派,尤其是遗老,总见不得人高升,永远都怨世风不古。沈文昌进到厅里去,见唐瑞生穿白西装,手里端一杯鸡尾酒,正在和南京的官员寒暄。他见到沈文昌很高兴,伸手出来握,令沈文昌简直惶恐:“唐将军啊!想我沈某人运气好,能赶上唐将军生日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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