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上过男人的当,知道两个人早上从一个房子里一起走出来是什么意思。她自觉应当把所见告诉白珍,提醒她婚姻的风险。
可是白珍怀孕了。这霹雳一样的消息,简直会要了白珍的命,因为白珍爱惨了沈文昌。于是她自欺欺人的想着,或许他们不过是一同通宵了一场牌局,毕竟恒仁路附近住了许多沈文昌的同事,而邓月明这等人又是惯常出没牌局作陪的;又或许沈文昌的确与月明发生了关系,可是沈文昌选择了一个不能生育的男人,大概也是为了后事可补,没有要另立小公馆的意思。据说现在性学理论中有一类男人,是把爱与性分开的,又有人说男人会过女朋友后,要另外去找个妓女。其实在男女两方之间,她最好是告诫沈文昌,叫他终止这种关系。可她也要顾及性命,沈文昌的职业不会与她客气,他对付她这样一个无权无势的女人太容易了,何况还是报复。
冯小姐缓缓摇上了车窗,无声无息的靠上了车椅背。忽然车身上“咔哒咔哒”几声顿响,吓的她整个从驾驶座弹了起来,一张脸失了颜色,定睛看去,才发觉是梧桐的落叶掉到了车上。她的一条腿不自觉的颤抖了起来,整个人叹息着趴到了方向盘上。
车外的电车“铃铃”开过去,留下两条并行的铁轨,把一整条柏油马路切成了两面,一面在旭日的光下,一面在梧桐的影下。
“倒灶!”冯小姐低声骂起来:“怎么偏叫我看见了!”她决定完全确定沈文昌移情别恋时,再去告诉白珍,顺带叫白珍替她保守秘密。可她这个决定无非是一种拖延,一种恐惧下的妥协。
“我对不起她的感情。”她痛苦的想:“可是……这又能怎么样呢……她那时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因为她有钱,有家庭,有个元老父亲……世俗对她有所厚爱,她对世俗无所畏惧……我是比不上她的……”她的双手捂住了眼,落下真真假假的泪,心中不知是妒忌还是惋惜。
沈文昌不知道自己身上已经有了这样一个危险的伏笔,当天下班以后还是回了家,想要和白珍谈一谈。白珍的一双眼略微红肿着,对着镜子用一只冰过的瓷调羹敷眼睛。她不着脂粉,面上只搽了一层清油,穿着本白的缫丝睡衣,整个人像一具瓷器,坚硬而易碎。连带着这一整个房间都幽冷了,像是梅雨天里,那贴满了瓷砖的房间,阴湿而腥气。她没有坦白自己跟踪邓月明的举动,只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问他:“昨天晚上怎么没有回来?”
沈文昌靠在门边,垂着眼皮,仿佛是有些赌气:“为了气你。”
白珍“扑哧”一声笑出来,手上不稳,瓷调羹落在地上,碎成了两段。她笑骂沈文昌:“像个小孩子一样闹脾气!”,捂着嘴笑起来,笑着笑着,眼里盛满了泪水,终于哭了出来。沈文昌立刻走过去,把碎调羹一踢,弯腰抱住了白珍。白珍哭着骂他:“你把……把调羹踢到毯子上,怎么弄出来……”
“扎到……扎到脚怎么办!”
“你们男人一点都不懂……”
“你们男人一点都不懂!”她整个的头脸埋在沈文昌的怀中,黑长的卷发披散在背上,像夜里山间蜿蜒而下的河。沈文昌亲吻她的头顶,无声的叹息着。
“可我……又很高兴你气……气我……”白珍惨然的笑着。她是极聪明的,沈文昌展示出来孩童般的爱,取悦了她,又让她喟叹着,喟叹着自己先前的怀疑。若那日她没有走进小公馆,若那日她没有听从母亲的话。可有些事是不讲道理的,一经开头就不会停止。
沈文昌本该动容,可他遇到了邓月明,那一闪而过的落泪的眼,沉默而无奈的笑意,叫他在无形之中,把自己的爱分出了三六九等。
他知道邓月明的危机暂缓了一步,可只要有一个白老太太在,白珍会永远对他有所怀疑。他解决掉了自己身边的盯梢,可家里还徘徊这许多的眼线,邓月明身边还布着好几双的眼睛。无论还是家里还邓月明身边,动一动都很叫人怀疑,像是此地无银。
他还要当心无孔不入的76号警卫,得毫无破绽的去做唐将军交代的事情。百乐门请徐师长吃饭,要错开入座的时间,生怕别人撞到他与军部的人有联系,当他私下结了党羽。更怕徐师长这种人东窗事发,牵连到自己。
徐师长也谨慎,入座以后挑了一些平常见闻谈着,又点了一只烤鸭,只说:“这个师傅北平来的,手上功夫好啊,祖传的!北平人吃鸭子讲究先片,我叫他上来露一手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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