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欢旧爱 作者:60_03【完结】(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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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女人,连不想听的话都不敢听。”白老太太嗤笑:“你可不要对人说你是我的女儿。”白珍抿着嘴,侧头望向窗外。
  “女人这一生呐,可比男人难的多”白老太太摇着头叹息道:“得看不愿看的,得听不愿听的,甚至得嫁不愿嫁的得爱不愿爱的!”
  “你得记着,你是个女人”她倾过身去,冰凉的一只手抓了白珍,叫她转过头来直视她:“你一出生,就得耳听八方,就得眼观六路。”
  “他……”白老太太指着那个卫士,依然盯着白珍:“是报给你听的,叫你知道那样的一类人,怎样一个形式作风,好叫你有数。今天去了一个戏子,明天能来一个婊子!你防不胜防!你只能先去晓得他们的动作,摸清他们路数,才好以不变应万变!”
  “这个……”她指了那吐掉的鸡蛋道:“也是扔给你看,今天你老娘要骂你男人,你拔腿要走,明天要是他周市长,他汪主席他日本天皇要骂你男人,你能拔腿就走吗?你只能忍着!”
  白珍愣愣的望着白老太太,嚅嗫着,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白老太太疲惫的靠到椅背上,两个高大的女仆立在她身后,面无表情的垂着手。白老太太对白珍招手,叫她坐下,自己苦笑道:“我是半截入黄土的人啦,今日鞋,明日不知能不能穿。我只有你一个孩子,我不能叫你在我走后过不下去。不是我要拆你们夫妻,只是我信不过文昌。咱们这样家庭出来的人,对有些事情是见惯了的,可这些事情呢,对他们小门小户出来的孩子来讲,叫做世面!人呐,见着自己没见过的世面,容易丢!丢了妻,丢了子,丢了自己!”
  “你愿意跟着他,你就跟,可你也得给自己留着一手,宁可学而不用阿。”
  白珍把这些话听在心里,颓然坐下来,忽的看到摊在餐盘旁的晨报。晨报上写着沈文昌的行程,一日一日,四处巡查。白珍想:“现在他们新政府官员出门都怕暗杀,众多卫士跟着,怎么还可能把行踪登报纸上呢,这大概也是一种欺骗。”
  又想:“他以前骗过我吗?”想来吓一跳,因为她曾经从来没有怀疑过他,全心全意的信任着他,而他正在她身边见世面。她忽然不敢往下想下去,因为她给了他太多的自由,给了他太多的机会,而他又太漂亮——他也是别人的世面。
  “不敢想就不想了吗……”她痛苦的自问着:“不想就没事了吗……”
  “不是的……”她呜咽一句,落下泪来,两手着住肚子伏到餐桌上哭道:“不是的……不是的……”
  上海的寒潮来了,不至于下雪,却延绵的下着秋雨。她知道秋意已经沉到了她的心上,像落满了秋雨的梧桐枯叶,静静的烂在那里,无声无息的败坏着。
  可夜里沈文昌挂来电话,她却很平静,与他讲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又为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歪”的言论道了歉。沈文昌沉默在电话的另一顿,许久才道:“对不起。”
  “我也对不起你。”她笑道,面上却落满了泪,因为她忽然发现自己在一瞬间里就被母亲教会了忍耐,教会了伪装,教会了蛰伏。
第60章
  沈文昌在11月底的一个夜里赶了回来,因为和白珍约了第二天一起去看路晓笙的话剧。他给白珍带回来一批皮草,四川的金丝猴,黑狐,满洲里的貂,雪豹,满坑满谷装了三个箱子。白珍淡淡的看了眼箱子,笑道:“一点规矩都没有,应该得先叫妈去挑挑。”
  “好的你先留下。我给你带了件狐裘,很轻,叫人先捡出来。”他对着镜子脱衣服,从镜子里看梳头的白珍,见她对这几箱子东西不上心,便道:“以前南京你还替我看来着,这几件比南京的陈货好,上海也弄不到。”
  “你大晚上的抬房间里来,一股子硝味。看着一层层的皮,我心里慌兮兮的。”她笑道,没有看皮子,依旧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看自己的一身皮。她现在不施脂粉,沉沉的灯下面色有些黄,嘴角下耷着。她本就不是十分美丽的女人——鹅蛋脸,略肿的单眼皮,因为瘦,因为一种中国古画中淡漠的东方神色,所以勉强算在美的一类。但她知道,再过几个月她这一张脸恐怕是要毁了,会圆而肿,会积上斑,会像秋雨下静默腐烂的梧桐落叶,生出许多参差的褐色。其实可以用粉——那积雪下潜藏的污垢。她曾经从未在意过外表,去马来旅行,光着胳膊和面颊,把自己晒成金色,又搽朱红色的唇膏,因为她知道自己面目的轮廓依旧在,自己依旧是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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