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欢旧爱 作者:60_03【完结】(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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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又开始问自己:“要不要离婚呢……要不要离婚……他……他或许依然爱着我……”
  “我需要钱,把我妹妹赎出来。”邓月明道:“我不知道你们要来看戏……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演了……”
  白珍痛苦的抹了一把脸,像是把一整面的五官卸了去,茫然的站了起来。她绕着茶几缓缓渡步,低着头心有所思。
  “他有一个不幸的童年的,他曾经遭受过暴力。”
  “这或许是一种心里上的疾病,我可以带他去看心里医生。”
  “我一直都在自作主张……我甚至都没有好好和他谈一谈……”
  她把沈文昌的血迹踩出许多脚印,一个一个绕着圈印在羊毛的毯子上面,像一种残酷的思想的痕迹。
  “珍珍。”忽然,她听到她母亲的声音,抬头看去,看到白老太太站在楼梯的尽头,穿着黑色潘云厚段旗服,点着一双小脚。
  “然后呢……不离婚然后呢……”她忽然想:“我和他一起老去,然后变成父亲母亲那样……”一种更为厚重的恐惧的席卷了她,把她牢牢的钉在了原地。
  白老太太一步一步的走下楼梯,一个高大的女仆低着头搀扶她。她走到客厅,在茶几上取了一杯茶,直接泼到了沈文昌的脸上。沈文昌惊醒过来,看到她,立刻正了面色。她却不看沈文昌,只对白珍说:“送这位先生去医院吧。家务事,别叫人笑话。”那女仆去拉邓月明,邓月明无力的随着她,左摇右摆,挂在她身上,目光却飘向了沈文昌,小心翼翼的落了下去。
  沈文昌抹一把脸上的水,只道:“珍珍,我们应该独自谈谈。”他望着白珍,没有去看狼狈的邓月明,像是全然的不认识他。邓月明的睫毛颤了颤,鲛油长明的诅咒盘踞在他的眼中,痛的他几乎要落下泪来。
  “我和姓沈的讲句话……”他声音忽然变得嘶哑,像有一根细骨卡在了喉咙间。他推开女仆,蹒跚的扑到沈文昌的身边,拉下他的头,用极低极低的声音告诉对他笑道:
  “我杀了邓金。”
第63章
  一九四三年的十二月底,上海的小报都在盛传市长秘书与太太闹离婚的消息。本不过是众多绯闻中的一条,令人笑后即忘,但因其后又渐渐写出了许多惊世骇俗的同性爱艳闻,便被文化部彻查,禁了消息。然而依旧有几个胆大的小报记者,偷偷去了白公馆,想要探听一些一手消息。记者心惊胆战的去,大失所望的回——白公馆已经人去楼空了。
  那时白珍单方面和沈文昌离了婚,请一位文化部的朋友,在报纸上发了消息。沈文昌那天买了发行的所有报纸,亲自带卫士持枪围了文化部办公室,怒斥报纸刊登“不实消息”,要求重发消息予以澄清。这当然不能够,他当天就被市长训斥,强行停职了。他还惹上了人命官司——大亚电影公司的编剧路晓笙报警,告他谋杀了京剧演员邓月明,并请了一个德国律师来处理这件刑事案。他当然不在乎这个指控,很快利用76号的力量的压了下来。然而这些事情统一的成了痕迹落在众人的眼里,茶余饭后谈论起来,又结合小报刊登的香艳传奇,很被笑传了一段时间。而他的出生,他的发迹,他的仕途,也成了一类滑稽戏,给人带来了无限的快乐。
  幸而一月一日过后,政府批下一个上海文化精英交流宴会,为了筹办宴会,沈文昌得以复职。他回到办公室时,依然风度翩翩,穿着英国呢的三件套,头发全都后梳着。他办公仍然周到细致,待人依旧人宽和大方,像是一切都没有变——他还是那个会在午餐期间谈起跑马股票,会在值班时候请吃夜宵的沈先生。
  可沈文昌知道,他已经疯了——那荒谬的话剧落幕时,他就疯了——邓月明杀了邓金!
  他无时无刻都在想:“他为什么要杀他?”
  “他那里来的本事杀他?”
  “他有这样的本事杀人,会只是一个普通的戏子吗?”
  “他是谁?他是哪一方的人?重庆的?还是延安?”
  “还有谁知道他杀了邓金?”
  “别人知道我和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在一起,我该怎么办?!”
  “他欺骗我……利用我……折磨我!”
  他现在看每一个人的笑容都有了深意,听每一个人的话都觉得另有潜台词——都准备着敲诈他,准备着举报他,都想踩着他的尸体去风风光光升官发财。他随身带枪带弹匣,再没有坐过不防弹的汽车,也再没有独自出过门。
  可他夜里做梦,却常常梦到邓月明。那蒲柏路的弄堂里,无线电唱着李香兰,石库门一座并着一座,京剧脸谱一般的门面,横向拉着许多的晾衣绳与电线,像是一个人已经老了,眼尾布着秋意。他站在石库门下,仰头叫着邓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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