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昌又端详起邓月明,像是品情事一般,品起他的那点奇异,品着品着想起一个词,叫做“形单影只”。于是那点奇异立刻露出了端倪:一种格格不入的孤寂感。然而沈文昌对邓月明的孤寂感是嗤之以鼻的,认为一个人只有衣食无忧,家庭殷实,才有孤寂的闲心。
邓月明做鱼汤面很上心,另起锅灶焯软了面,去掉面腥气便放入鱼汤中,稍煮一两分关火。又倒焯面锅的水,下油爆炒了薄鱼片。邓月明洗出两个碗,盛一碗鱼汤面,撒上爆炒鱼片,端给沈文昌。
“家里没有葱了,沈先生要是觉得腥气,可以加点醋……”他将面放到桌上,有些迟疑的问沈文昌。沈文昌原本不饿,却被他眼神一勾,莫名其妙的涌起一阵酥意,先前的胡思乱想一干二净,起身接碗就要喝。
“当心烫!”邓月明伸一只手指,抵在沈文昌唇上,又不着痕迹的,滑到下巴去。沈文昌抬头看他,见艳艳的一点光,碎在眸子里,像是电影里痴情妓子还魂来,美前定要加个“凄”字。他是一瞬间就被邓月明摄了魂,魇了魄。邓月明却不要他的魂魄,只是微微侧了脸,俯下身吻了他。
“沈先生,我邓某人中意你。”他自言自语讲起来,不要任何沈文昌的回对。待到沈文昌回过神,邓月明已经捧了一碗面坐在他对面,心无旁骛的吃了起来。吃面没有声,快却不急,堪称好教养。
沈文昌看着他吃面,胃口好起来,于是低头喝汤吃肉。汤汁入口,登时觉得邓月明的手艺比自己好了千万倍,若是不做戏子了,支摊做个面老板,大概也能养活自己。
“好不好吃?”邓月明抬起头,有些紧张的问着沈文昌。
“好。”沈文昌本想再欺负他一两句,要道面腥气,却见着邓月明的紧张模样,鬼使神差的点了头。点完头后自嘲的想,今晚恐怕是把会妖术的狐狸精放进了门。然而狐狸精现下毫无半点勾人的意思,只是低头傻笑起来,把脸埋进了面碗里——还不如真当去勾人,至少是明目张胆的坏着——他现在这是勾人不自知,是毫不负责的。沈文昌垂眼定了心性,一边吃人家小火慢炖熬的汤面,一边又要暗骂狐狸精。
骂着骂着突然想,或许邓月明真是狐狸精,所以那三个人是狐狸精遇到的,而不是那卖入戏班的小少爷遇到的。他被自己的幻想吓一跳,心想自己居然疑起鬼怪来,却又觉得自己有道理,想象力简直堪比孙了红,简直可以写鬼怪奇案。于是沈文昌登时来了兴致,搁下筷子就问话:“邓月明,你是狐狸精吗?”
邓月明仿佛吓一跳,抬起眼来望他,又受惊一般瑟缩起来,道:“青天老爷……小的毫无害人之心。小的深山修炼千百年,偶得天机,要入红尘来历练一番。”沈文昌“哧”的一声笑出来,握拳遮了嘴,侧开面去笑,笑完清清喉,厉声道:“你勾引凡人三位,难道不知人妖殊途?还不速速招来!”邓月明依然是惊恐柔弱的模样,颤了声问他:“我可不可以先吃面,我马上吃完了。一下午没吃东西,饿……”
“先吃。”沈文昌软了声,把碗里的鱼片全夹给了邓月明。邓月明感激的看他一眼,大扒完,开口道:“小的出生钱塘瑚氏,家中姊妹兄弟十个,我排第九,各方道友称我瑚九。我百岁开灵,又过六十七年化出人形。家中不需我继家业,又得哥哥姐姐溺爱,便不学求仙问道的本事,只习占卜问卦,想借以躲去将来劫数。后来哥哥姐姐们或是修为散仙,或是投入轮回道,又或是湮灭于天地间……都离了家。我又算得天下烽烟四起,正是改朝换代之季,便离了钱塘,去做起事将军手下谋士。我妖族大抵都要入红尘消劫数的。”
“狐逢乱世出。”沈文昌顺着他讲。
“正是。”邓月明笑一笑:“将军是真龙天子,要做新朝开国皇帝,我又可算敌军布防,知晓将来,便一路发兵向京,屠了千万人命下地府。待到将军做了皇帝,我就用那千万亡魂,换了个国师当当,一时风头无人能及,真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惜我算得了别人,算不得自己,忘了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
“到底是山野小妖,与人比谋算,还是差了一筹。”沈文昌点评道,是全然把邓月明的说辞当了故事。
“沈先生说的是。”邓月明颤颤眉毛,继续讲到:“皇帝清我钦天监,换我身边人,命大能拿我,我才知是事有不好,重伤逃出去京去。临死之际,幸得痴了大师所救,喂我一口吊命鲜血,救我出鬼门关,养我于寺内。后有一日……追兵接了线报,寻到寺里来,杀尽庙中大小僧侣,逼问我下落何处。那时我不在寺中,回去时只寻得大师尸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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