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生都感谢沈文昌,沈文昌却不愿再见她。因为那一千块是他的卖身钱。
这些事情自然不能与任何人说。
“我那时候就知道他们的残忍——这样对待一个女人。可他毕竟是我的叔父,我父亲死前对他托孤,我以为他对我总有一两分真心,可惜我错了,只能白白伤心。”沈文昌笑着吻邓月明:“还十分的生气。”
“我本来想讲沈先生侠义心肠,可实在是讲不出口。”邓月明苦笑着讲道:“我要是讲,你也肯定不信。”沈文昌是名声在外的。
“你这小东西!”沈文昌竟然也不生气。
“只好讲沈先生坏的坦坦荡荡。” 他是全无心事的模样,搂着沈文昌讲枕边话:“你这样的,将来一定是要下地狱的。你不要怕,刀山火海我来替,扒皮抽筋我来顶。”
沈文昌侧过去亲他,心里却是不屑一顾,认定了戏子最无情——只敢讲虚无缥缈的身后的事,连个生前的假意许诺也不肯留。可他又是喜欢邓月明的,因为邓月明更为悲苦,更为坎坷,更有许多道不出口的龌龊事。邓月明永远都不会为此来质疑他,嘲笑他。
第26章
九月初,七十六号一位副主任挂电话来,请沈文昌快搬去七十六号。
沈文昌与他周旋:“周先生任主任委员,我过来的工作还是他的秘书。周先生这几天还在这边,我在哪里都一样的。”
下午周市长亲自挂了电话过来,把人笑骂一顿,叫他“滚”去76号。
“你是在这里养了人还是怎么回事?赖着不肯走?”玩笑里点出隐约的真相,沈文昌苦笑着摇头,不做回答。挂掉电话心里很气,气那边的新同事转身就告状。没两天他就搬走了,中午在总部餐厅吃饭,和新同事谈电码与股票。
饭后给邓月明挂电话,告诉他今天不回家吃饭。
“以后来吃午饭吗?”邓月明问他。
“不知道。“沈文昌逗他。
“来吃晚饭?“邓月明又问他。
“还是不知道。“沈文昌笑答。
“哎。“邓月明轻轻应着。他不撒娇,不好逗,电话里寡然无趣。沈文昌也失了兴致,放弃了开车四十分钟去看看他的念头,只觉得有些厌气。
沈文昌吃了一个星期的餐厅,和一位王处长交朋友。他来七十六号不见得是单枪匹马,可多一个朋友总不会有错。这位王处长坐镇海关,近两年很发迹,而且待人爽快,收钱公道,生意总想着自己人。沈文昌约他喝下午茶,笑问他是不是什么都可以做进出口。
“搞得到,当然都可以做,可有些东西你我都搞不到嘛。现在备案都很紧,难道你要在周先生眼皮底下改备案?“王处长打趣他,他也笑呵呵,不争辩。拟定三七的分成,王处长说:“我也想交沈先生这样一个朋友,以前是没机会。“别人那里他都收四六。
“我不交普通朋友。“沈文昌把茶推一边,分一颗烟于王处长:“王处长也一定也不想交普通朋友。”
两人当然是相视一笑,共同分享这不知何处上供而来的东北烟。
沈文昌还向他要一个人:“让王处长笑话了,我不能动家里的人找这种人,不然我太太要念我。我要找个人,叫他带着我大哥做做股票,见识一下先下的上海滩。我大哥真是……“他苦笑这摇头,仿佛一言难尽:“他待我恶,仿佛我不是为政府做事,是给他做事!叫个人带带他,让他别把心思放我这里。”
“沈先生还是心善。“王处长笑着说,心里想:“善个屁,到时候叫人生不如死。不好动家里的人倒是真的。”
“毕竟我叫他这么多年大哥,也真心实意待过他。但凡不是忍无可忍,也不至于劳烦王处长。“他低着头,点第二颗烟。眼里有戾气,抬眼却只有笑意。
“我明白我明白!“王处长也笑:“以前我老丈人在的时候,也颇多拘束!”
“对!对!颇多拘束!哈哈哈!“两人相视笑起来,手里夹着烟,像风月场碰到了嫖友。
“沈太太现在也在上海?“王处长试探着问他。
沈文昌微笑点头。
“哦……哦!“王处长惋惜的摇摇头:“以后老哥出去玩,就不带老弟你了!”
“啧?!“沈文昌惊,惊后有喜——这是一种感情上的亲近。
沈文昌很擅长用一种恰到好处的“献丑来拉近陌生的感情。像西方人的自嘲,又带着东方人的狡黠,因为往往给人共患难的意味。
“我现在一下班就回家,路上开车时间久,那边又一定等到我才开晚饭。我太太这点很传统。“他突然想起邓月明,也是日日等他到才开午饭,心里一下子就软了,觉得非常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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