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高利贷还在纠缠,罗家仪两口子躲在外地,托孙少宁的妈看着点孩子,孙少宁跟着他妈来到乌烟瘴气的千门梯,看见老爷子扛着比他身体大一倍的包,权微就跟在他旁边爬台阶。
他们没钱,也没有固定的住所,穿得衣服也老气,应该是惨的,但孙少宁看得出权微挺开心,因为那老头走三步就要看他一眼,是真正把他捧在心上在养。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要么缺钱、要么缺爱,孙少宁跟权微出身好,他们都属于后一种。
罗瑞笙去世后的第二年,权微就开始往这里跑。
孙少宁起初并不知道他有这个疑似抖M的爱好,权微也没跟他说,就是当年冬月,孙少宁泡了个热爱摄影的男朋友,那文艺人说要记录底层人民的一天,满城郊到处疯跑。
有天他得意洋洋地拍回来一张照片,说是终于给他捕捉到了美丽和苦难共存的原始面貌,孙少宁将头往电脑跟前一凑,才发现这张命名为“苍生”的主人公就是他老铁。
那是一张黑白照,镜头朝上,权微背着一个大包袱,额头上的青筋和汗都清晰可见。
那一年他们上大一,不在一个学校,孙少宁跑去问权微是不是缺钱,权微说他不缺。
直到孙少宁感染了艾滋病毒,每天都在死去和被忘记的痛苦里挣扎,两人掏心窝子聊了半宿,然后孙少宁才明白,他说当年他们住在朝瑞,受过很多大哥叔伯的恩惠。
而且他不想忘记那种重量,不想忘记罗瑞笙。一个人付出了所有,在他不能继续付出之后很快就被忘记,这是忘恩负义。
孙少宁心想人都死了,你记得有什么用,可他私心里却也很想让权微多记得他几年。
孙少宁早就忘记了这件事,没想到权微还在继续,震惊完了他又觉得事实就该是这样,权微一直很轴,说一是一、有恩报恩,有点特别长情。
所以他以后处对象,最好是找个能活得比他久的……
想起对象孙少宁就打起了精神,他抽掉权微手里的遥控器说:“对了,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女生,听了你的情况以后对你还有点兴趣,你找张全身照给我,我给人看看。”
权微兴趣缺缺地说:“瘫了,没有全身。”
孙少宁妥协道:“半身的裸照也行。”
权微嫌他烦:“我怎么就这么不爱跟你说话呢。”
孙少宁:“那你爱跟谁说话?除了房产中介。”
权微刚准备说我室友,一想杨桢也是中介,于是撑着下巴做冷漠状:“那没了。”
孙少宁是带着电脑来的,主业办公,副业才是照顾权微的膀胱和肚子。两人鬼扯了一会儿就到了10点,孙少宁雷打不动地搬着笔记本进了权微房里。
权微就在客厅里用手机刷楼盘信息、看电视、咸鱼翻身。
12点左右孙少宁出来,两人凑在一起点了个外卖,等餐的时间里杨桢来了微信,问权微吃饭没。
孙少宁以前是忙碌的回消息一族,现在孤家寡人,调了两个台转头一看权微在手机屏上忙得不亦乐乎。
杨桢的称呼权微一直没改,还叫锦城三期.中介,孙少宁瞥见是中介,于是纯洁地没多想,买房、卖房赚钱嘛,聊到发笑也正常。
吃完孙少宁要消食,就在屋里转来转去,杨桢房门没有关,孙少宁走来走去地瞟了几眼,看见杨桢屋里挂着很多毛笔字,就笑着说:“你室友感觉挺文艺啊,叫什么?做哪行的?”
杨桢确实喜好写字,但他从没跟权微谈过诗句、文学、艺术之类的话题,权微虽然开玩笑叫杨桢诗人,但从没觉得他们有什么文化上的差距,权微说:“文不文艺倒是没觉得,叫杨桢,干刚被你除掉的那一行。”
时隔太久,孙少宁听到“杨桢”一点印象没有,只是好笑地说:“你这人有毒,整天跟中介打交道还不够,还要弄一个一起住。”
——
杨桢这一天被周驰烦得够呛,这人老来问雪神怎么还没加他。
杨桢给方思远发了消息,但那边没回,不是在忙就是上过夜班,他让周驰等等,可周驰要么是耐心为零,要么就是记性太磕碜,还是没多会儿就来骚扰。
杨桢不知道的是周驰已经在群里吹破了牛皮,说马上拉个大神进来,结果过了过了一上午,大神还是一个“狼来了”似的传说。
周驰为了面子,已经不惜开始跟杨桢卖萌,让杨桢给雪神打电话,杨桢才不会替他背锅,一边敷衍他一边忙着打电话,一天过得就特别快。
权微在家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杨桢将通讯录揣进包里,一下班跑得比谁都快。
他在地铁上问权微吃饭没,问要不要带什么,那边回复他说正在做,让他回来吃,什么也不用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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