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吸过烟,手指细长,带着烟味来摸宝宝的脸,宝宝攥着夏宸的裤腿往后面躲了躲,警惕地看着他。
郑野狐性格古怪得很,宝宝越躲,他越是来了兴致,从口袋里掏了一块巧克力出来,蹲下来逗宝宝:“告诉叔叔,你是不是夏宸的儿子?”
宝宝看了他一眼,知道这问题很重要,于是又询问地看着夏宸。
“别玩了,我哥刚刚到了,现在正在颐楼,你过去打牌吧。”夏宸摸了摸宝宝的头,替他打发走了郑野狐。
-夏知非带着陆非夏到的时候,夏家已经快摆晚饭了。
整个夏家,灯火通明,京剧班子在后堂咿咿呀呀地唱着戏,灵堂里,从南方请来的师傅拿着本书,拖着长长的尾音在喊丧号,沉重的黑漆棺材,摆在高高的长凳上。跪在灵前哭丧的女人们,往火盆里添着已经折好的烧纸。哭着死去的夏老爷子。
夏宸腰背挺直地站在灵堂侧面,像一根崭新却又挺拔的梁柱,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这么年轻,却已经站在夏家家主的位置上。这一个隆重的丧礼,就是他第一次登上那个勾心斗角舞台的见面会。已经死去的家主,就躺在灵堂里。而他站在这里,以夏老爷子的接班人的身份,接受所有来客的审视。从今以后,他就是夏家的梁栋。他做的事,不再是以夏宸的身份,而是以夏家的身份。他与他的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些客人,大都是他认识的面孔,也大都认识他。但是今天,他们看他的目光是不一样的。
生为男子,小则要做一家之主,庇佑自己的妻儿老小。大则要做一族之主,承担整个家族的兴衰。
夏知非带着陆非夏过来,他穿着一身黑西装,在灵前上了香,看了一眼给他递香的夏宸,从夏宸手中接过麻,系在扣眼上。
他是连夜从香港赶回来的。两个夏家,其实是同族,夏老爷子治丧,他也是要作为夏家本家人披麻戴孝的。
“老爷子,你去吃饭吧。我和小宸来守。”他对李老爷子说道。
他虽然年轻,辈分却很高,位置也高,够资格接待那些长辈的。
李老爷子朝他点了点头,伸手去牵陆嘉明:“小娃儿,跟老姥爷吃饭去。”
宝宝看了一眼夏宸,得到同意之后,跟着李老爷子走了。
-宝宝有点糊涂。
夏宸怕他吓到,夏老爷子死的时候没有让他在身边。所以,宝宝只是从自己的爸爸那里隐隐约约地知道,哥哥的爷爷死了,自己要听哥哥的话,哥哥叫自己磕头就磕头,不能乱说话,也不能打瞌睡。
但是,在他有点糊涂的脑子里,是没有把棺材里那个死去的老人和过年的时候摸着自己头给自己讲打仗故事的爷爷联系在一起的。
直到跟着李老爷子去吃了晚饭,被李老爷子牵着去找自己爸爸,他才忽然反应过来。
“姥爷,”他攥着李老爷子的一根手指,仰着脸问他:“爷爷是不是死掉了?”
他长得可爱,白白的,软软的,一双眼睛像刚睁开眼的小猫,看得人心都软起来。
李老爷子穿着一身白色的对襟衣服,停了下来。
“是的。”
宝宝的眼里渐渐聚集起淡淡的雾气,他还小,还不知道“死”这个字的沉重。但是他看了电影,知道,死去的人,就是再也不会出现,只会出现在回忆了。
他辈分小,口齿又不清楚。李老爷子让他叫自己“老姥爷”,他记不清楚,只会叫“姥爷”,虽然才相处了一个晚上,但是,他知道,这个爷爷,也是哥哥的长辈,会给自己喂饭吃,会带自己去找爸爸。
他瘪着嘴,攥着李老爷子的手指问:“爷爷是不是去打仗了……”
他还太小,不知道人老了就会死。只能从夏老爷子以前说过的话里找理由。
李老爷子蹲了下来。
他上了年纪,身体也不大好了。蹲下来就有点勉强,但是他还是视线平齐地告诉陆宝宝:“爷爷是老死的,人生下来,就会长大,长大了就会老,老了就会死。”
“我也会死吗?”宝宝无邪地看着他。
“会的。不过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了。”李老爷子捏了捏宝宝的手,缓缓地站了起来。
“那,姥爷你也会死吗?”宝宝攥着他的手指,茫然地问。
“是的,我也会死。”李老爷子坦然地回答。
“那也是很久以后的事吗?”
“不会是很久以后,也许就是今年,或者明年。”李老爷子淡淡地回答。
宝宝“哦”了一声,情绪低落了,垂着头。
“陆嘉明,姥爷死的时候,你会来看我吗?像今天看你爷爷一样,给姥爷守灵。”
“我……我会去。”宝宝说着,更紧地攥紧了李老爷子的手。李老爷子笑着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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