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宸皱起了眉头。
“就照你开的方子吃药。”他抿了抿唇,又道:“你这里有没有安宫牛黄丸,没有的话我打电话让人从北京送过来。”
乔医生冷汗涔涔。
几百元一颗的安宫牛黄丸,被用来治退烧,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但他肯定不能实话实说,只能旁敲侧击地说:“安宫牛黄丸只在发烧抽搐的时候用……当然,准备着也是好的,我这里没有准备。”——郑林再怎么说离中风也有十多年,暂时用不着。
夏宸没有接话,而是拿着单子,站在床边。
乔医生埋头找药,递到他手里。
十九岁的青年紧抿着唇,侧面的轮廓坚毅,眉头皱得让人有些不忍。
乔医生犹豫许久,终于,还是不怕死地建议道:“其实,要是想快点退烧的话,刮痧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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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宸小的时候,见过世交家的老太太刮痧,老太太是农村出身,打针吃药都不肯,一发烧就刮痧,脖颈上一道道血红,衬着珍珠项链,十分惊悚。
但是,乔医生拍着胸脯说有用。
血也采了,冰袋也敷了,不是炎症又不是流感,说是内伤恶寒,只能刮痧。
拉起睡衣,现出几乎可以称得上纤细的修长手臂,白得几乎可以看见血管,夏宸小心翼翼地给他涂润肤霜,才一碰,陆之栩就一缩,手臂绷紧了。
夏宸事先已经问过刮痧的位置,按住陆之栩的手臂,不容他反抗。
牛角的刮痧板,在白皙皮肤上按住,沿着手臂的长骨头,从手臂一直刮到手肘横纹,乔医生在一旁小声提醒:“你太轻了。”
夏宸抿了抿唇,加重了手上力度。
乔医生第一次见到人连刮痧也一副酷刑的表情,觉得有点想笑,又想提醒他刮痧其实不很痛,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是张了张嘴,最终却没能发出声音。
才反复两三次,陆之栩手臂上出现一道深红痕迹,他虽然烧得昏昏沉沉,也知道疼,拼命地想把手臂缩回去,夏宸狠心按住,咬住了唇。
他忽然明白,当年那个神鬼辟易的夏知非,在替因为吸毒而肌肉萎缩的陆非夏按摩四肢的时候,为什么会露出那样不忍的表情。
就像李碧微的那句诗:这个世上,总有一个人的眉头,连着你的心脏。
刮完肺经,要刮枕骨后的风府穴,夏宸一松手,陆教授就在被子里缩成一团,他烧得迷迷糊糊,本能地想躲,像个鸵鸟一般。
夏宸屈着腿坐在床上,搂住他腰,把他翻过来,用被子裹着,放在自己腿上,替他把脖颈上的发尾分开。
陆之栩被被子裹着,躲也没法躲,被按着狠狠地刮了一回痧,几乎痛醒了,脸上开始褪了红色,沁出大滴晶莹的汗。
夏宸沉默地把他用被子裹住捂汗,坐在床边静静看着。
乔医生敏锐地感觉到了自己的多余,连忙小心翼翼地告辞:“我先走了,验血报告晚上送过来,记得他出了汗之后换套床单,病人不能再着凉了。”
夏宸一直没有答话,直到他出去的时候,才淡淡地说了声:“多谢。”
乔医生逃命一样地跑了出去,在客厅看到一个可爱的宝宝蹲在猫舍旁边哭,也不敢去逗,只能尽快逃之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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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宸安顿好了陆之栩,开始来教育陆嘉明宝宝。
宝宝在墙角站得腿酸,可怜巴巴地蹲下来哭,李小阎王送的那只有序号的波斯猫懒洋洋地趴在猫舍里,好奇地看着他。
夏宸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沉着脸对宝宝说:“过来。”
陆嘉明宝宝怯怯地走了过来。
这些天来,夏宸已经荣升为照料宝宝最多的人,每天从早上叫宝宝起床,到晚上给宝宝洗澡,讲睡前故事,都是夏宸一手包办,所以夏宸一生气,宝宝惶恐得不得了。
夏宸沉着脸看了宝宝一会儿,看得宝宝眼泪掉得更凶了,才冷冷地说:“别哭了。”
宝宝抽噎了一下,竭力想停止,眼泪还是往下掉。
夏宸抽了张湿纸巾,给宝宝把哭得一塌糊涂的小脸擦干净,一边擦一边教育道:“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要哭,哭不能解决问题,你是男孩子。知道吗?”
“知……知道,”宝宝抽噎着重复:“我是男……男孩子,不能哭……”
夏宸摸了摸宝宝的头。
只有为人父母,才能明白在教育孩子的时候自己有多心酸,又有多想心软。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那些所谓“慈母多败儿”的父母,与那些严厉的父母相比,对孩子的爱并不少。
他们不是不教,不是不会教,只是不忍心教。
要是你养了一个孩子,每天给他洗澡,换衣服,做饭,喂饭,担心他吃不饱,担心他受委屈,担心他着凉,担心他学坏,目光不曾一刻离开他身上。要是你曾这样付出心血,你怎么舍得打他骂他,只是看着他哭,只是看着他抽噎着,信任而依赖地看着你,你心里最柔软的地方都会一抽一抽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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