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笑著凑近了低声问:“那位穿黄衫的公子还好吧?不是嬷嬷我多嘴,咱这里人来人往的我什麽样的人没见过呀?你说说,叫了一屋子姑娘进去就光叫著唱曲儿,一个时辰什麽都没干,唱得我们家秀秀嗓子都冒烟了都。还回回都这样。你说这是为什麽呀?心里有人了呗!不但有了人,还著急了……嬷嬷还是这两句话,凡事都得抓紧,别人说什麽让他们说去,咱自己能少块肉怎麽的?你看看嬷嬷这一楼的人,哪怕就这一个时辰的两情相悦,那心里也舒坦啊。别什麽事都憋著,碰上个喜欢的就赶紧拽住了别让他跑了,不然,落到我们家小尘和那个谁那个地步,大家心里都不痛快不是?”
陆恒修看著她满脸浓妆豔抹,眼里话里却赤诚一片,不由任她拉著听她絮絮地说。良久才低声说了声:“谢谢。”
春风嬷嬷挥挥扇子:“哪儿啊,哪儿啊?见外了不是?”
走出了一段再回过头去看,灯火通明处,她还站在灯下举著扇子叮咛:“抓紧了啊!别人说什麽就让他们说去……”
借著街边人家透出的光亮摊开了一直紧握著的手掌,掌中卧了一只翠绿的平安结,横横竖竖交在一起,满满都是心意。
“陆大人,来吃碗馄饨面吧……”摆小吃摊的老伯远远就见到了他,扬声招呼。
便走过去坐了下来,老伯一边生著火一边和他闲话家常:“我家闺女今天回娘家来了,老婆子就没出来。要成家那会儿,都嫌弃那小子穷,还是个外乡人,邻里街坊没少议论。我和老婆子也不乐意。可咱闺女认定了他呀,就只能由著她去了。现在也过得挺好,小外孙今年六岁了,都会背三字经了……呵呵……”
陆恒修静静地听著他说,烟雾蒙蒙里,看什麽都不真切,想什麽都是空茫。
辰王爷说:“年轻好啊,想干什麽都赶紧干吧。”
春风嬷嬷说:“别人说什麽就让他们说去。”
宁熙烨说:“小修,我喜欢你呢。”
家里那块沈沈的匾仿佛就在眼前,又渐渐地淡了,消失在烟雾里。
为人臣,忠、孝、节、义。无愧於天,无愧於地、无愧於民。
然後呢?了却君王天下事之後呢?
陆氏一族为大宁朝呕心沥血,为相者大多英年早逝,鲜有长寿者。人前一门忠良,人後是一夜又一夜,梧桐滴漏,一点烛灯长伴到天明。
太祖皇帝说:“陆氏万世为相。”
宣德帝说:“陆相忠顺贤德,朕要他伴朕左右,陪朕千秋万世。”
宁熙烨说:“小修,我喜欢你呢。”
刚出锅的馄饨面端上了桌,他倏然握紧了掌中的平安结。
对面有人一身鹅黄锦衣大大咧咧地坐下,隔著氤氲热气看到他上挑的眉目,笑容可掬。
第四章
迳自取过筷子挑起面条往嘴里送,爽滑细致,劲道十足。纯素的馄饨做得也极是地道,皮薄馅多,芥菜的鲜香味勾人食欲。
“好吃。”宁熙烨边吃边夸赞,笑眯起了眼睛看他惊讶的表情。
看著他吃得不亦乐乎的样子,陆恒修脱口问道:“你怎麽来了?”
“饿了呗。”放下碗筷,宁熙烨理所当然地答道:“小齐抱来的那些画像,一个比一个难看,看得连饭都吃不下了。这还是画像呢,要换成了活人,半夜醒来看见了还不得吓死?”
好笑地看著他撇嘴瞪眼的苦恼模样,又想起小齐说王家小姐有一张葱油饼似的脸,陆恒修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下来:“别胡说,太後看中的总是好的。”
“是麽?”宁熙烨却笑了,上半身倾过来一闪一闪地看著他的眼睛,“难怪小修不高兴了。”
陆恒修狼狈地别开眼辩解:“没有。”
心里的酸涩却又一丝一丝地涌了上来,手指把平安结捏得更紧。
“有。”他却说得肯定,身子往後靠了靠,脸上越发笑得得意,“每次小修心情不好都会来这儿吃馄饨面。”
还掰著手指头一次一次地数出来:“被陆贤相教训的时候,国事不顺心的时候,朕头一回被你在春风得意楼逮到的时候……小修每次都会跑到这里来。这次又是为了什麽?”
“没什麽……臣……”强自镇定了心神,让视线对上他的脸,刚要开口,却被宁熙烨抢了先:“这次是因为朕要立後了。”收敛起玩笑的表情,他直白地道出他的心事,不留一点婉转的余地。
“……”想要像过去一般装糊涂,却在他郑重的目光下,敷衍的话如何也说不出口。
两人相对而坐,一个步步紧逼,一个已无路可逃。
良久,宁熙烨长叹一声,起身坐到了他身边,轻轻地掰开他的手指,掌中是一只翠绿的平安结,因为时常摩挲,颜色都有些褪色了,在灯光下显得暗暗的。寻常的小物件,集市上常有人一大把一大把地挂在货架上来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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