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臣愕然之际,宁允缜以独断横行、忤逆犯上十大罪诛梁王;依赖老臣秦氏一族巩固军心,压制魏王。后,魏王于流放途中病殁。
前后四年,杀叔王,斩手足,骨肉相残,泰半皇家子弟或流放或罢黜,宁允缜的帝王路走得鲜血淋漓。
“在相府,你不是吾皇万岁,也不是辅政王的皇侄。”夜半,相府的后花园中,陆明持对宁允缜道。
握着酒盏的手止不住颤抖,朝堂上杀伐决断执掌生死的帝王此时不过弱冠之龄,始终刻意绷起不露半点声色的面孔一点一点崩溃,落下一滴怆然泪。
对面,总是端肃严正的丞相缓缓放柔了脸色,悄悄为他将酒斟满。
是夜,相府的昙花缀满枝头。
昌庆七年,大宁朝江河澄清,百官臣服。可还是不尽兴,小小的宫闱做不了他大展拳脚的登龙台。
宁允缜看着边关急报,嘴角边勾起一丝开怀的笑:“朕自小习武,却还未见过沙场风光。”
日理万机的丞相闻讯,急急赶来:“兹事体大,望陛下慎重。”
伏在阶前的身躯一如初见时瘦弱。
眉目飞扬的年轻天子正是踌躇满怀,一般的年纪,丞相却不明白他的凌云志。宁允缜莫名有些懊恼。
终究,“北方蛮族不开教化,狼子野心,妄图染指我大宁江山……”明晃晃的圣旨即刻就传遍了天下,吾皇要御驾亲征了!欢呼四起,三呼万岁声似要把天空震碎一块下来。
城门前,百官列道。马背上的宁允缜回过头,锃亮的铠甲发出叮当的撞击声,一片凛凛的甲光里看到正抬头看向自己的陆明持,一双沉沉的黑瞳盛满心忧。他面冷心软的丞相呀……
“此去,朝中大小事务尽托爱卿。”许是战鼓太过雄壮,或是风声太过远大,喉头竟有些哽咽。
战火连绵,万两黄金不抵一纸短笺。有人接到家信,高兴得手舞足蹈,通红的篝火映出一张兴奋的笑脸。边关的圆月下,宁允缜升起几分惆怅。
闻听边关大捷,陆明持暗地里长舒一口气,捷报一折再折小心藏进袖内。
当初启程,杨花似飞雪,而今凯旋,飞雪似杨花。马上那人依旧眉目飞扬,壮志凌云。
“如今国泰民安,四海升平,我大宁朝必定千世万世根基永固。”
开始有人语焉不详地来刺探,大臣们小心翼翼地跪倒在玉阶前意有所指:“吾皇文成武德,天下归心。只是……若再有皇嗣,我大宁皇朝必定基业稳固,不可撼摇。”
慢慢地,有人开始一本正经地来上奏折,请吾皇立后。
再后来,奏折越积越多。老臣们面露忧色,欲言又止者有之,慷慨陈辞者也不少。
宁允缜推翻了书桌恶狠狠地把他们打量个遍:“朕就是不立后,你们能将我怎样!”
三朝元老气得半月不上朝。
朝野上下的哀叹声里,始终静默地丞相出现在了御书房里:“陈氏之女容貌殊丽,贤淑聪慧,堪当国母重任。”
那是众臣公推的人选,德容兼备,叫人挑不出半点错。
宁允缜猛地冲上前,拽起他的胳膊将他狠狠压在书桌之上。
自小相伴的身体从没有如此贴近过,甚至能看到他轻颤的眼睑。掌下的手臂依旧是比自己细弱,文雅秀气的脸隐隐透着倨傲。
“若要江山永固,皇嗣必不可少。”
宁允缜看着他强自镇定的脸,满腔怒气里升起诸般不甘愿,慢慢俯下身,把脸埋进了他的颈窝里:“朕、朕去他的江山永固!”
“陛下您是明德之君。”丞相的声音很轻,仿佛一声叹息,“家中也在催我成亲呢。”
“你说过,你要做比太祖皇帝更好的皇帝。”
偌大的书房里,遍地狼籍。宁允缜紧紧地抱着他的丞相。
昌庆十二年,宁允缜立陈氏之女为后,举国欢庆,京中烟花照亮城外数里。
无人知晓,当夜,曾有人在宫墙外呆立许久,璀璨烟花映照出一张落寞的面孔。
更无人知晓,一年后,陆明持成婚时,大宁皇朝万人之上的天子曾在相府花园内枯坐一夜。
御书房中的烛火依旧通明到天晓,只是再不见窗纸上那个文雅秀气的身影。
昌庆十五年,皇家喜得麟儿,皇后陈氏一举诞下太子宁熙仲。三年后,宁允缜再度得子,便是后来的宁熙烨。同年,相府长公子陆恒修出世。
时间回到当年,两个少年意气风发:
“我要做比太祖皇帝更圣明的天子!”
“那我就做比太祖皇帝的丞相更贤德的丞相!”
明君与贤相并存的时代,四族来朝,天下归一。
四岁的宁熙烨强拉着相府公子的手说,要讨来做媳妇。
满堂大笑。
觥筹交错中,宁允缜不经意地握起陆明持的手:“爱卿,我们结亲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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