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炉前忙碌的老夫妻探过头来招呼:“哟,陆大人您又来照顾生意了。要点儿什麽?还是一碗馄饨面麽?”
“嗯。”陆恒修寻了张板凳在矮矮的小木桌前坐下,手里还捏著那个平安结。
桌椅板凳也是上了年纪的,“咯吱咯吱”地作响,混合著翻锅下面的声响和柴火劈啪的响声。
正下著面条的老伯一边看著锅子一边和陆恒修说话:“陆大人是忙到现在吧?真是的,这会儿都几更了?好官呐……府上都是好官呢……”
“没什麽。”陆恒修看著巷子里高矮不一的屋子的影子,淡淡地说,“应该的。”
“这些天忙坏了吧?小的也听说了,南边又发水了,北边的蛮子又来找咱皇上要城,哼,说得好听,该是又要打起来了吧?唉……这年头啊,事儿怎麽这麽多呢?”
“是啊……”长叹一口气,一件又一件忧心的事就跟周遭黑漆漆的影子一样步步紧逼过来。
三日前接的急报,南方又发洪水了,每年开春时节都是如此,原是没什麽的,这回却是十多年来最大的一次,多少人淹死,多少人流离失所,当地的粮仓已经见底了……奏章一封又一封跟雪片似地飞过来。北边的蛮族又趁机在边界集结,一战是在所难免了。听探子来报,西边的月氏族也不安分,暗里也正蠢蠢欲动,是战是和,都需要早做准备。还有这一年官员的提拔谪贬,盐道上的缺,几个州太守的调任……芝麻大的一点事儿放到了朝堂上也能沾上好几层利害关系,哪边都不能得罪,都得一碗水端平。
要是是个勤政为民,或多少有点进取心的主儿也就罢了,偏偏,偏偏现在的当今……真是不提也罢。登基三年,还真跟黄阁老说的似的,一点儿也说不上好,也一点儿也说不上不好。没犯下什麽泼天的大错,也没立下什麽能名垂青史的丰功伟业。倒像是民间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汉似的,有一日过一日,得过且过。
“您的馄饨面好了,慢用。”
用兰边大碗盛著的馄饨面端上桌,升起腾腾的热气,所有的烦心事就仿佛跟随著热气一同消散在了夜空里,只留下手中平安结的清晰触感。
隔著氤氲的雾气看出去,仿佛能看到许久之前。
那是多久之前?是自己七岁那年吧?作为太子侍读入宫陪太子与二皇子读书。
身体一向冉弱的太子连唇色也是苍白的,更映得一双眼黑石子一般幽静。已经十岁的太子拉著他手亲切地说:“这是熙烨,你们认识的。”
与他同年的二皇子不由分说拽开他的手紧紧握在自己掌中,微微上挑的凤目里华光闪烁:“小修、小修,还记得我吗?你答应我要做我媳妇的!不许说忘记了。”
交握的手湿湿的,不知是谁的手心冒出的汗。只是那手却不抖了,他凑到他耳边低声说:“记得吗?我喜欢你呐……”
呼吸可闻,心快跳出了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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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熙烨虽平庸,早朝还是日日上的。
底下说,发往南边的赈灾款还未送到,那边的几州太守又来了急报催。另外,原先的银子怕还不够,能不能再加些?
龙座上的他就点头:“就按李大人的意思办。”
那边又有人站出来说,北边的蛮族不能再姑息,请求即刻出征平乱。
他又点头:“那就辛苦秦元帅。”
复又议到西边的月氏族,是战还是和?有的说,还是和吧,咱两边作战终是太过疲乏。有的却说,一定要战,不然如何彰显我大宁王朝四海臣服的威望?
齐刷刷分作了两派,你一言我一语的,谁都不肯相让。最後都齐齐跪下了要“恭请圣上圣裁”。
宁熙烨眨眨眼:“那就等等众卿家们议出个结果後再来议吧。”
随後又是各州官员的调任,吵得比先前还厉害。有的是自己的门生,有的是自己的亲儿子,还有的是自己的小舅子,再混帐也得腆著脸说“念其年幼,不如再过两年看看。”总之是半点都不许折损到他家的面子。
还都卯足了劲两眼盯著那几个肥缺。扬州还缺个太守,本就是个没灾没难能滋养人的地方,兼之运河上来往的大小船只、盐道上明里暗里的税收、朝廷每年修葺行宫的拨款……等等等等各项账目,只要不是个心肝都是石头做的,一年到头银子就跟运河水似的“哗哗”往钱袋里流,比做个京官还自在。
黄阁老说:“原琼州的太守张大人为官清廉,於民间素有威名,不妨让其调任扬州。”
史阁老抖抖胡子,冷哼一声:“黄阁老门下的得意门生自是不错的。臣倒以为,青州府的闵大人年轻有为,可担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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