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楚生道:“能叫笑医以真面目见我,却比这三两银子合我心意得多,荆兄,梅花庄那边,似乎以为你是你自己的弟弟,名叫荆紫云?”
蔺钦澜手抖了抖,线边的一条鱼就跑了。
荆紫云抚了抚自己的面,微微一笑,道:“我以真容见你,先前非是真容,却也是真名……”
蔺钦澜低声道:“师父以真面目时,名字便唤荆紫云,师父的字,便是紫云。”
“啧……紫云,紫气东来,名便是真金不镀,字便是紫气东来,如此好的名字,倒叫人忍不住羡慕。”
“江教主自己取个好字,也是可行?”
江楚生笑道:“那还是算了,我已习惯了这名字了……”
说罢,他们竟往诗酒书画上谈去,两人文学造诣均是不低,一来一往,倒是合拍。
蔺钦澜虽是荆紫云的徒弟,但天赋在医术上不错,别的地方却不算极佳,他不过十来岁,有些东西也过于深奥,因此便茫然地呆在一边钓鱼。
殷灼枝在船里,本是累极了熟睡的,但不知为何,竟也醒了过来。
身边没人,他支撑起酸软的身体,呆愣了半晌,而后,缓缓站起来,往外走。他走得很慢很慢,几乎没有脚步声。
“……说什么七种武器得之富贵、荣华终身。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这兵器虽然厉害,然而旁的便不厉害吗?这般话,传得多了,却也有人信。到底是江湖中人太蠢,还是被那利禄冲昏了脑袋,神智尽失?”
“不羡黄金罍,不羡白玉杯,不羡朝入省,不羡暮登台,千羡万羡西江水,曾向竟陵城下来。名利二字,本就能让人冲昏头脑的,又有多少人能看得破?”笑了一笑,道:“江教主,便连你我,也未必能完全看破。你我拥有太多,自然不屑,若有朝一日什么都没了,也许,便也入了那迷局之中。只是,你我现下羡慕羡慕‘西江水’,也是不错的,无物可羡,方是悲哀。”
江楚生目光微动,笑道:“说的也是。有物可羡,本也是人生之福。”
荆紫云阖首。
蔺钦澜“啊”了一声,道:“有鱼!”
说罢连忙提杆,水声一哗,将钩上活蹦乱跳的鱼抓了下来。
不过一指来长的小鱼,并不很大。
蔺钦澜量了又量,还是嫌小,想了想,把那鱼又扔回水里。
扑通一声水响,碎出大片银鳞。不知不觉,竟已是夜暮。
“荆兄这徒儿倒是心善。”
“只怕他是嫌鱼小罢了……”
蔺钦澜咳嗽一声,又摆好钓鱼的姿势。
殷灼枝站在画舫的小门处,靠着那门板站立,月色撒下甲板,满船银色,他怔怔地站着,半晌也不说话。
“灼枝?”敏锐地察觉到船内之人气息变了,荆紫云回过头去,站起身来,走到殷灼枝的身边。“怎么起来了?”
殷灼枝看他,道:“有人?”
“我的旧识,一个朋友。”
江楚生站起来,拱手道:“久闻桃花公子盛名,久仰!”
殷灼枝阖首,道:“粗浅人物罢了,实不敢当,不知阁下……?”
“我的名字,也许殷公子不知道为好……”笑了笑,向荆紫云拱手,“荆兄,今日已晚,便不叨扰了。聚散有时,咱们后会有期。”
“江教主,不送。”
江楚生一个点头,纵跃而起,踏水而去。
夜色下,他不一会便消失了,快得好似只是游人的一场梦。
殷灼枝怔怔地看他背影半晌,荆紫云便把他搂入怀里:“外头风大,咱们还是进里面吧。”
殷灼枝沉默地随着他进去。甲板上的蔺钦澜仍然在钓鱼,回头看了一眼,额上冷汗直冒。
荆紫云把人搂着坐到床榻上,为他倒了一杯水来。
殷灼枝接过杯子,将里头的白水喝完,道:“他的徒弟为什么跟在你身边。”
“……谁?”
“蔺钦澜。”
殷灼枝看着他,嘴唇抿着,目中凝然。
他显然怀疑了什么,而且,他本也该怀疑什么的。
荆紫云将他抱住,令他靠在自己怀里:“钦澜也是我徒弟,五哥没空时,钦澜便跟着我。”
殷灼枝沉默了半晌,道:“我不信。”
“嗯?”
“……你是不是……你是不是……”
欲言又止。好似有许多东西要问。
荆紫云长眉一挑,只道殷灼枝要戳破那层窗户纸,直接质问。
然而殷灼枝却是垂下眼,把杯子放到一边:“算了,应该不会……这世上哪有那样的事情。”
顿了顿,又道:“荆紫云,你真的要和我在一起吗?”
荆紫云抱着他,抚着他背后鸦羽长发,“嗯”了一声。
殷灼枝目光迷蒙,半晌后,道:“那我们试试吧……”
荆紫云的手指微弯,掬了他的发,“灼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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