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史官每天都在作死 作者:书归【完结】(2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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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点过殿门宫人问:“温员外几时走的?”
宫人尽都摇头,当中一个不确信道:“许是有一会儿了罢,仿似是往后山去的。”
实则从来都少有人会留心帝王身边史官何在,侍者总只道双眼看顾主子,何尝顾得上管旁人事情。
齐昱但见此景,低低叹了口气,心里自责更多了一分,眼看殿外黄昏欲尽,忽想起曾听闻西陵山间偶有虎豹出没,一时忧虑温彦之胡乱走错困在林间山道里遇险,便急急起了身,唤人招来西陵驻兵,更亲自带了一队人马,匆匆往林中寻人去了。
天边遥遥挂着轮金乌,暑气渐渐在群山间消散,此时暮风带起林间些微凉意,刮在温彦之身上,却一点也未让他觉得松快。
方才在殿中陡然听了齐昱要择穴归陵之事,他乍一联想到往后终有一日凄凉境况,是且惊且悲,一时心下直如拢着口酸苦之气不得吐出,又无法开口在堂上说什么,便只好背着素包退了出来,一路踏着黄昏天光静静地走,想疏解一番浊气便是,如此渐渐行至密林中,偶见绿树下有一块儿光滑青石,便拢着袖子上前坐了。
林间风起,树下石凉,眼见满目翠色生寒,叫他想起他年齐昱或然便会睡在此间,不免悲从中来,再思及齐昱这一桩又一桩向他隐瞒的事情,就更觉有些心灰意冷。
有时他是真不明白——若说七年前他才二十一岁,还是个世事不谙、心眼不开的石楞子,也尚未与齐昱相知相守如此久,那许多事情,齐昱便是怕他担忧无措而不告知他,亦都是应当的。可到了如今,他年岁长了,近了而立之年了,二人携手一处业已七载,便是螳螂胡同那小院儿里的床帐都一道睡换了几度,院门前的花草也同看开落过数轮去,彼此相知相交相守相持相依的事早是掰着指头都数不过来,他也打叠了精神随父兄悉心学着那朝中为人处事,一心所念,不过是为日后遇事得以帮衬齐昱,早就不再是从前那个甫一听见和亲消息就只知道同齐昱哭着说怕的温三公子了——
可齐昱却还是依旧将所有事情都独自担待下来,依旧什么都不愿意告诉他。仿若过去了那么些年,他付诸此事的努力都是挥挥就散的烟云,好似几年中对他才能的赞许与欣慰之言从齐昱口中说出只是为了安慰他而已,便如同十年前他独身赴京考中了状元,家里也不曾真意地开心过一般——那些哀叹后勉强说出的赞赏话,也都是疼爱他少不更事罢了。
疼爱往往确然是一桩好事,可过了这许多年,他顶着不再年少的岁数却依旧被迫依存于父兄和齐昱庇护,如此多出的万般无奈,到而今已逐渐叫他无力。
他惯常是个闷葫芦瓢子,嘴上不想与齐昱争吵,心里却实在知道齐昱是为他好的,可他不论做成什么未做什么,仿似在齐昱与父兄眼里,他都还只是当年那年少懵懂的温三罢了,从不是什么真正的温大人。他们依旧还似待少年人一般待他,宠溺他,护着他,到这年岁了,父亲已然功满致仕,却每季都还会嘱家中替他送来衣裳用度、体己零花,便是平日里新趣的吃食、宗族里自做的酒肉茶,亦都一一不落地送来,甚还叮嘱如何收拾存放,叫齐昱年年守在他身边儿看着,有一回都摸着他后脑笑:“温呆呆,怕你爹是要拿你当一辈子孩童了。”
那刻他实则觉得臊脸,挣了齐昱的手又不知如何应答,眼看家丁放下东西便走了,总也不能赶上去说一句:“往后别再送来了,我不要。”
——那家丁若是报回去,该多伤老父的心啊。
如此一拖再拖拖到今时今日,平安喜乐地,日子过得并非不快活,可这些细小微末到从未被父兄齐昱知晓的琐碎心思,却只令他一个人常常苦闷罢了。
想到此,温彦之叹了口气,在微凉的山风里,觉着好似真有些冷了。
日暮快下,夜色将起,温彦之心想齐昱那择穴之事当也说得个七八,眼下应已留意到他走了,估摸是会心急,此时不如还是回去的好,毕竟不论何事……最终也还是要讲讲清楚的。
于是他理了袍子直身站起,顺着来路往回走去,可刚走了几步远,却忽闻身后草木窸窣。
与此同时,昏黄日光下,微风竟里夹了一声山间走兽的沉沉鼻息,伴随树枝被兽足踩碎的喀嚓声轻轻飘来,稳稳落在他耳朵里。
温彦之闻声,顿时浑身一僵,心间不免惊怕是否不幸遇上了山中游走的狮狼虎豹。
在那持续稳稳响起且离他后背越来越近的鼻息中,他倒吸一口凉气,堪堪回过头去。此时惊目一看,只见他方才坐过的青石之后,树下高大的青草灌木正徐徐被后方活动之物推顶开来,而那层层葱绿的软枝一一起开,竟从里渐渐走出了一只雄壮威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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