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季节恰好就是长须蕨的成熟期!
卫铭顺着藤蔓滑下山坡,果真就见漫天飘舞着蒲公英般的长须蕨孢子。阳光透过头顶枝叶斑驳地洒落在青苔遍野的灌木丛中,白孢子漫天飞舞,那场景看起来如梦似幻,宛如童话中白雪缤纷的王国。
但是身在其中的人却感觉一点都不美好。
卫铭掏出口罩戴上,向前谨慎走去。
林小域已经吓晕了,吓晕他的对象一目了然,就是被他惊慌中一脚踩死的一条五环蛇。卫铭用电子仪探了探他的血液,没有什么大碍。便为他开启防护装备,等着孙连长那边过来把他带回去。
卫铭继续往前走,顺着脚下青苔被踩踏出的深浅不一的鞋印。
他要去寻找子车季臣。
依照他过去经验的推断,子车季臣应该是不小心吸入孢子粉,引发了狂躁症。在尚存一丝神智的状态下,他只能舍弃林小域,躲到另一个地方处理自己的狂躁症。子车季臣是个骄傲的人,从不允许自己失态,这次必然也随身携带了抑制剂。
卫铭走到一处石拱形成的天然山洞,就听见漆黑的洞穴内传来野兽般“嗬嗬”的喘息声。他静听了一阵,确定山洞中只有子车季臣一个活物,才屈身钻入其中。
拨开遮挡洞口的野草,卫铭一眼看到倚靠在山壁的子车季臣。这个往日风光无限,总是不可一世的男人此刻冷汗津津,两眼紧闭,两道浓眉紧紧皱出“川”字,正陷在噩梦中。他脚边散落着一支抑制剂。
抑制剂能够抑制狂躁症发作,但药效发挥作用还需要一点时间。在此期间,就只有咬牙忍耐了。
卫铭走了过去,想了想,还是握住他的手,将精神触角发散出去,慢慢探入他的意识云。
过去,他为子车季臣做过不少次精神疏导。他见到的子车季臣的内心,一直都充满着战火与杀戮,愤怒与悲歌。这次他也做好了准备,等待对抗一场滔天杀意。
在越过一场金铁铿锵,喊杀沸天的血火之后,卫铭看到了一扇漆黑厚重的铁门。
是了,长须蕨的孢子还会使人记忆混乱。
门后很可能是子车季臣少年时代的回忆——作为子车家族的继承人,这个又霸道又坏脾气的男人的童年,应该是锦衣玉食,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吧。
锈迹斑斑的铁门在黑暗中拉开一丝嘶哑尖锐的“吱呀”声。
卫铭吓了一跳!
——入眼赫然是一大片密密麻麻的祖宗牌位!
祠堂中一片漆黑,周围死寂无声,阴森森的十分瘆人。
一个小小的男孩背对铁门跪在这些牌位前。
一个男人从黑暗中走出来,高高举起家教鞭,狠狠地抽打在男孩瘦小的后背上。
“啪!”
“啪!”
抽得男孩后边衣服破裂,血痕斑斑。
清脆的鞭打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这个小男孩就是子车季臣!卫铭立刻意识到这一点。
作为外来者,他只能看着,不能阻止。因为这些都是已经发生过的往事。哪怕子车季臣本人也无法阻止。孢子粉使他思绪混乱,他的痛苦正在于必须重新经历一场来自童年的酷刑。哪怕他本人根本不想被任何人包括卫铭看见。
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哈哈笑着,抱着一只异兽幼崽从卫铭身后跑过。
这是子车季臣的另一段记忆。
卫铭回头的时候,身后的祠堂瞬间消失,脚下变成了子车家的地砖冰凉的庭院。
“小季臣”抱着异兽幼崽举高高,笑得两眼眯起。
“刺——!!”
一支弩箭凭空射穿那只幼崽鼓鼓的肚皮,爆开的血液飞溅在“小季臣”脸上。凝固了“小季臣”脸上来不及收起的笑容。
“蠢货!”一个粗犷冷酷的声音从身后举着弩枪的中年人嘴里炸响。
“小季臣”吓得一哆嗦。抱着异兽幼崽血淋淋的尸体惶然失措地站在原地。
中年人一步步走近前,山峦般的威压逼迫得“小季臣”浑身战栗。
“你私留下这只畜生,想做什么,说!”
“父亲,它是无辜的,它的眼睛都还没睁开……”
“啪!”中年人一个耳光扇得“小季臣”摔倒在地。
“闭嘴!你只要服从命令!”
“这世上没有无辜的敌人!今天的无辜者,十年后就会向你的同胞举起复仇之刃!”
“我们不需要遵循人文道德,我们要遵循的是战争的伦理!是战争的逻辑!”
“子车家族没有懦夫!收起你那可笑的同情心!唯有血与火,才是属于军人的荣耀!”
“永远记得你的责任!”
一声接一声的叱骂训诫在空旷的黑暗中不断回荡。
“刺!”
卫铭猛地转过身,就见另一个稍微年长些的“小季臣”背对着他举起长剑,对准脚边一个异族人狠狠刺下。异族人瞪大眼睛,紧紧揪住“小季臣”的军靴,张大嘴发出无声的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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