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着窗户坐到了天亮。
天亮起来,最开始是黑暗的颜色变浅,然后就有可以清晰看见的光,我听见管家在和厨师说话,外面下了雨,他们在说明天的天气。说希望是个大晴天,不然有点难办。
吃早餐的时候,我问管家,管家说郑敖已经上班去了,晚上才能回来。
我没办法做任何事。
像知道明天就要开学,今天就算玩,也玩的不开心。
关映大概是怕我听不懂她意思,上午还让人过来传了话,说“老太太让许先生明天玩得开心一点。”
管家大概是以为关映是来气我的,特地放下手上一堆事,开导了我一会儿,大意是说郑敖身居其位,身不由己,要我看开点,其实这个圈子都是这样之类……
他并不知道,我已经不需要看开了。
我甚至不用再看见郑敖了。
我要走了。
-
天刚黑郑敖就回来了。
当时厨房还在准备晚饭,我在饭厅看书,他进来的瞬间恍如隔世。
“怎么了?”他问我。
我摇了摇头。
晚餐我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勉强自己吃了很多,因为明天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郑敖大概是以为我胃口很好,所以心情也十分好,管家仍然不放弃,过来凑趣讲了点这两天忙中出乱的笑话,想让我心里芥蒂小点。
其实我心里已经没多少芥蒂了。
我爸说生死是生死,恩怨是恩怨,以前我不懂,现在想想,这次一走,有生之年应该不会见面了,就算见了,也是沧海桑田人事全非,和死有什么区别呢。
明天他就要订婚了,恩怨都一笔勾销吧。
睡前郑敖照例在我房间看了一会书,我快睡着的时候,他伸手熄灯,准备回去自己卧室。
“不用走了。”我轻声说:“在这睡吧。”
郑敖抬起眼睛看了我一眼,他眼中似乎有什么没说出口的话,又似乎只是我的错觉。
我往旁边让了让,他掀开被子躺了进来。
房间里一片漆黑,我背对着他躺着,我们靠得这样近,但是有什么东西好像在头也不回地从我们之间溜走,如白驹过隙,抓也抓不住。
他伸手揽住了我的腰,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
他没有说一句话,直到我睡着。
-
订婚典礼那天,我是被吵醒的。
院子里一直有各种声音,期间郑敖似乎出去了一次,但我还是天不亮就醒了,他再进来时已经穿好了衣服,大概是管家早就拿着熨好的衣服在外面等了。正在打领带,看见我靠在床头看外面,皱起了眉头:“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醒了就睡不着了。”我头还是有点昏昏沉沉的,却没有睡意了。
郑敖朝我走了过来,站在床边,似乎想要伸手揉揉我头发,却最终什么都没做。
他扣上了西装扣子,转过了身。
“还是再睡会儿吧。”
我无声地笑了笑。
再睡又怎么样了,人总是要醒来面对外面的世界的。
他出门的时候,我问了句:“郑敖,你跟我说句实话,你订婚真的是为了我吗?”
他站住了。
窗外仍然是漆黑一片,卧室里没有光,但是卧室门口漏进外面的光,可以想见,外面灯火通明,佣人穿梭着摆放家具食物,到处都是最精致最奢侈的待客之道。
他的背影修长而沉默。
“为什么这么问?”
我自嘲地笑了笑。
“没什么,就是忽然想知道而已。”
我只是忽然想起了郑野狐。他是知道关映对他传宗接代的执着的,却仍然想要家族与林尉兼得,最后终于走到无路可走。从某种程度上,可以说,他自己也是关映的帮凶。
而郑敖呢?他是不是觉得,只要把我关下去,天长地久,我的棱角总会被磨平,我会放下我的尊严,和他名义上的妻子分享一个男人。毕竟我那么爱他,比林尉爱郑野狐也不遑多让。
郑野狐说,这世界上最愚蠢的错误,往往是最聪明的人犯的。果然一语成谶。蠢人哪有这么大的野心,又哪有这么大的破坏力,每一次伤害都能直砍在人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郑敖没有回答。
他站着门口,侧着脸,但却没有转过头来,外面客厅的光线照在他脸上,他的轮廓被光照得几乎透明,我可以看见他紧抿的唇,和灰扑扑的眼睫毛。
过了很久,他说:“那我也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我现在跟叶家退婚,你会原谅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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