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是很喜欢小孩的,可惜李家现在也是独门独户,冷清得很。他尤其喜欢牛牛,虽然牛牛不认识字,他还是摸着牛牛的头教他背诗。
郑敖被李祝融叫去书房的时候,我在花房外面碰到了李貅。
李家的玫瑰出了名的好,其中有很多名贵品种是不允许私自繁殖的,不过我爸上次不知道是听陆嘉明还是谁指点的,自己剪了两枝过来扦插,结果插活了才被花匠提醒,又不可能掐死它,只能放在花房里养着。现在他准备去南方了,就想把花给我养。
李貅在那边待了一会儿,脾气像是好了点,和郑敖见面已经一个小时竟然还没打起来,也算是难得的进步了。
他看见我,也不跟我说话,就站在花房外面不动了,李家人天生适合穿制服,他这件大衣有点像军制的,穿起来十分英挺。其实我们之间的事很难说得清楚,他三年前送我离开北京时那一番话就有点想和好的意思,不过我并没有回应,他是骄傲的人,于是也没有再提了。
我先跟他打了个招呼:“回来了。”
李貅点点头,咳了一声,似乎不知道说什么的样子,又重重地“嗯”了一声。
“我来看看爸种的花。”我跟他说。
他让开一点,替我推开花房的门。
花房是玻璃温室,如今冬天日照短,盖在花房上用来保温的毛毡都掀了起来。李家的花匠偏爱那些开得灿烂的花,有些灿烂得甚至有点过了,虞美人,罂粟,开得灿烂的矮牵牛,彼岸花……,一大簇一大簇,我在一大盆红色虞美人旁边找到了那几棵玫瑰。我爸不太会养花,玫瑰都长得挺可怜,有棵开了一朵比月季还小的花。
我顺手拿起花匠放在架子上的剪刀替玫瑰修剪了一下,李貅一直站在花房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来的。
“你会养花?”他问我。
“嗯,以前想养,一直没时间。”我告诉他:“爸说要去南方了,要我帮他养几株花。”
他没说话,大概是没想到这世上除了陆嘉明还有人喜欢种花。
我把几株玫瑰都排在一起,看了一下花匠的花肥和工具,准备照着买点过来,李貅站在旁边看着我,忽然问了句:“你现在是决定和郑敖在一起了?”
我有点惊讶地看着他。
不过他向来是直截了当的人,问出这样的话也不奇怪。
“算是吧。”我这样回答。
“什么叫算是吧。”李貅十分不爽:“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他还敢勉强你不成!有什么不好的就跟我们说……”
他说的“我们”,其实也只有他而已。我爸那边我是宁死都不会惊动的,李祝融和我差不多等于是陌生人,一直以来都在试图给我撑腰的,也只有李貅而已。
不过这份好意我只能心领了。
“没有什么不好的。”我这样跟他解释:“过去我和郑敖都犯过错,现在两个人都在慢慢修补,所以会渐渐好起来的。”
李貅表情仍然不是很开心的样子,说了句:“最好是这样,不然我就揍死郑敖那混蛋。”
我笑了笑,跟他道谢:“谢谢你了。”
他不是很自在的样子,但也没有退出去,而是抱着手站在旁边看。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我送你的那只羊驼,你带到哪去了。”
那只羊驼我送去罗熙家的农庄叫他帮我养了,谁知道这一养就是三年,上次过去我还忘了问,不知道它在那里生活得怎么样了,估计每天都有新鲜的草吃,心情应该也不错。
“我当时让一个朋友帮我养了,过两天打个电话给他问一下。”我告诉他。
李貅没有再追问了,但仍然没有走,门神一样站在旁边,他的面孔酷似李祝融,只是更阳光更耀眼些,十分英俊。性格也像,如果他心里藏了一句话的话,是宁死都不会说出口的。
要是我不说,他大概可以忍一辈子。
我知道他想和我握手言和。
我爸说他把我当家人,我原先不信,后来渐渐相信了。但他是这样的性格,宁愿为你做一百件事,都不会说一句话,何况我当初也没有回应他,他这样骄傲的性格,是不会再主动说什么的。除非我来说。
但我不准备说。
有些事,是要慢慢来的。
以前我总勉强自己,忍得下的,忍不下的,我都要求自己忍,要求自己一言不发,不在乎,不置喙,不争不抢,我觉得这是最体面又最高傲的姿态。
但后来才明白,原来我不是圣人。我只是忍了,并不是不计较,我学不会我爸的云淡风轻,忍下去不过是自己内伤,不如说出来,该责怪责怪,该惩罚惩罚,好过一个人自己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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