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个比我小两岁的孩子,他的坏脾气,唯我独尊的霸道性格,还有超越年龄的聪明,都是为了应付这个世界。他生在荆棘丛,我不过是被他身上带的刺误伤了而已。没什么可抱怨的,对他来说,我只是一个突然闯进他生活里的陌生人而已,却要和他来瓜分这个家,他怎么可能同意。
他们说我像许煦,大概有时候真的有点像吧。我很能原谅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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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称这里叫李家,其实是李祝融的房子。
离陆嘉明家很近。
这片别墅区寸土寸金,环境很好,每家都有院子,李家的院子很大,黑铁栏杆,爬满蔷薇花,像城堡。李貅拿着水管站在门口,正在给一匹马洗澡,管家满面愁容地站在旁边,这个景象似曾相识。要当李家的管家,真的要有很强的心脏才行。
李貅继承了李祝融的轮廓,只是细节处更精致些,李祝融的眼睛是墨蓝,他的却是深蓝,因为是第一代混血的缘故,头发是深棕色的,皮肤白得像瓷,神似他父亲,一身的军人气质,就算挽着衬衫袖子在这洗马,也让人觉得高傲又挺拔。他上高中的时候有女生说他是禁欲系,被郑敖笑了几年,说怪不得他是白斩鸡。
我自己没车,是打的到外面,然后走过来的。
李貅瞥了我一眼,也不理我,管家倒是很有礼貌:“小许先生,许先生在书房等你。”
李貅开始吹起口哨了,只差没在脸上写“我看不见你”。
我从他旁边走过去,他又叫住我。
“喂!你干嘛去!”
“我去找我爸。”我平静地回答,不知道他在别扭什么,刚刚管家的话他又不是没听到。
他哼了一声。
“这是我新买的马!”他拿水管喷了一下那匹马的背,那匹马很老实地没有动,眼睛很温顺。
“挺好的。”我点头,想要去找我爸。
“是纯血阿拉伯马,可以用来装备骑兵的。”李貅得意地说:“美索不达米亚的浮雕上都有这种战马。”
他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喜欢在我面前炫耀那些奇奇怪怪的玩具。
“这么厉害。”我看了看那匹马:“我不太懂这些……呃,马的东西。”
“真是文盲。”他抱着手臂,一脸高傲的不爽:“那你懂什么?”
我想起了被郑敖打了几下肚子的那只羊驼。
“我不知道……也许,羊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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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的书房在一楼,紧邻李祝融的办公室。事实上,李祝融也经常把这当办公室,除了必要的会议和出差之外,他的文件都是在书房看的,再机密的都一样。大概很多人不会相信,到他这个位置,还能这样毫不避讳地信任一个人。
看来我爸是特地选在李祝融不在的时间叫我回来的。
我小时候很喜欢这间书房,常常在这里偷书看。我爸发现我会看基础物理书之后很惊喜,我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为了他的喜欢,而刻苦学习物理,每晚躲着看书到一两点,第二天却装成是第一次看到那些理论就能很快理解的样子。
是在很久很久之后,我才渐渐明白,他不喜欢我,不能像正常的父子一样陪伴我长大,并不是因为我不够好。
他为了李祝融,能失去自己的物理生涯,又怎么不能失去教我学物理的乐趣呢?
人都是慢慢成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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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站在演算用的白板前面,已经写了三分之二,在那一堆算式里,我只看出一个洛伦兹变换,看来是跟相对论有关的。
“爸。”我叫了他一声。
他完全没听到,仍然站在白板面前,写一会儿,沉吟一会儿,我没打扰他,在旁边的沙发坐了下来。
我记忆中的他,是高高瘦瘦的,戴着眼镜,温润如玉的,他很适合穿白衬衫,世人形容文人,都用一个词,风骨。我想这个词大概可以适用于所有内心有着坚定信仰的人。他虽然温和,骨子里却有很坚硬的东西。那样东西把他和我们这些庸庸碌碌的凡夫俗子区别开来,软红十丈,名利财禄,他都不在乎。壁立千仞,无欲则刚,这就是他的风骨。
可惜他太温柔了,满身软肋,被李家父子轻易就拖到人间来。
有时候我会想,当年那场让他不得不放弃物理的变故,究竟真的是飞来横祸,还是在李祝融的默许下发生的呢?
毕竟,现在这个只属于学术的、沉浸在另外一个世界里的他,对于霸道的李家人来说,比被我抢走了注意力更不能接受。
当然,也可能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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