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过一处太湖石之际,忽闻从山石背后传来一阵说笑之声。宝玉循声望去,只见太湖石背后是一间凉亭,亭中摆着桌案,案上放着茶果。贾珠跟了煦玉正坐在那亭中说笑,跟着他二人的润笔执扇也抬了杌子脚凳坐在一旁吃着。宝玉见状笑叹自己这两个哥哥躲清静竟躲到这处来了。随后又忍不住偷觑两眼,只见此番自己大哥哥正坐在林哥哥双腿之上,一手搂着林哥哥的脖颈,另一手则将些果子点心喂与他吃。彼时这花园中再无他人,他两人便也心无旁骛,好不恩爱情浓。山石后的宝玉见罢此景自是惊得目瞪口呆,只道是自家大哥哥平素观来好不端方肃然,何尝有过如方才那般不拘形象姿态的一面?便是连惯常淡漠的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春|色。而跟前抱着贾珠的煦玉因是背对着宝玉的方向,遂他的表情宝玉瞧不见,然亦能想象其定也是沉醉其间。
只听煦玉在咽下口中之物后说道:“珠儿,将你上回唱的那曲儿再唱一遍与我听。”
贾珠则嗔道:“当珠儿我是坊间卖唱的姐儿啊,我会唱什么曲儿?长这么大那曲虽听了无数回,无奈总也学不会。”
煦玉对曰:“我说的是上回你在千霜家里唱的那个曲儿。”
贾珠寻思片晌方说道:“千霜家那个?那时我不是喝醉了吗?醉鬼嘴里胡吣的能有什么词儿?何况那时你不也醉了吗?怎还记得我唱的是什么。”
煦玉道:“珠儿莫要打岔,我当是记得,我最喜那曲儿头两联‘沧海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记今朝/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天知晓’。”
贾珠闻言似是恍悟:“原来是这个。若我当初是唱的《老鼠爱大米》,你怕也不会有兴趣了吧……”说着又换了一种语气嗔唤一句,“我说我的大才子,你怎么总能见之不忘?这回是闻之不忘了。”
煦玉将之当作赞美收下:“过奖,唱一遍与我听听。”
贾珠沉吟半刻说道:“那歌儿我亦是太久没听过了,亦不知当时喝醉了怎的便记起了。我如今惟记得几句,我只唱与你听。”
煦玉闻言颔首:“嗯。”
之后只听那轻渺的歌声从那石后传来,虽不甚嘹亮,那唱法也与了家里戏台上那曲儿全然不同,然宝玉只觉那歌声如真似幻,仿佛穿越了时空那般回响不绝。
宝玉离开那凉亭之后又沿着宁府花园的小路往了二门外行去,脑中还一面回顾着方才在花园中见过的一幕,只道是素昔只见了自家大哥哥忙于那朝中府内的俗事,未尝见哪一回恁般“知情识趣”过。如今看来,他跟了林哥哥一道,他二人之间倒也颇有些情意在内。这世间果真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人人皆有自己的情关宿命。如此想着便也浑浑噩噩兜兜转转地步至外间书房附近,就势撞破了正在该处行那云雨之事的茗烟与儿。宝玉将儿打发走了之后,正待向茗烟打听几句儿的事情,不料却忽地闻见从背后传来一句询问,在道:“宝玉,你二人在此处做甚?”
他二人忙不迭地回首一看,只见来人正是贾珠跟了煦玉,身后还领着润笔与执扇。宝玉知晓自家大哥哥素日治下谨严,此番心里有事,生怕被他撞破了茗烟之事,会责罚茗烟,心里着实唬了一跳,只忙不迭地行礼。而另一边的茗烟更因闹学堂之事曾被贾珠亲自责罚过,此番与宁府丫头发生苟且之事,心中正七上八下,更不敢面对贾珠,只不动声色地欲往宝玉身后闪躲。
话说贾珠与煦玉从那太湖石后的凉亭出来,一路往了这外间行来,只待去了那爷们听戏处打声招呼便回去荣府,不料却在途中意外邂逅了宝玉。叫住宝玉之时贾珠尚未明了宝玉在此所谓何事,待见罢宝玉并了茗烟一副慌张躲闪的模样,顿时便也忆起了那书房中的儿女私情。随后嘴角轻扬,神色戏谑地瞅了茗烟一眼,亦未追究此事,只吩咐了句“你二人好生寻一地儿呆着,莫要去远了”,随后便与煦玉一道领着人去了。
留在这处的宝玉待贾珠一行人去了,顿时只觉劫后余生。随后茗烟便道:“方才大爷不是吩咐二爷往一处呆着,如此不如我引爷去城外逛逛。”
宝玉对曰:“不好,方才哥哥还道莫要去远了,当心被花子拐了去,一会儿被他们知道了,又要说了。”随后又转念一想袭人家就在不远之地,便提议去袭人家中看看。随后茗烟则拉了马,引着宝玉去了不提。
☆、第五十五回 荣府儿女欢度正月(二)
这会子却说荣府,贾珠与煦玉一道前往宁府听戏那会儿,贾珠的奶嬷嬷郑嬷嬷令了小丫头子扶着,来到贾珠院里探望。彼时正值午后,正月里闺房忌讳做针线,遂屋内碧月素云只坐在窗边吃茶果闲磕牙,另外两个新被王夫人选来的丫头则百无聊赖地靠在桌边支着头打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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