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此暗自忖度,心事辗转撕心裂肺,一旁的梁思问见贾珠身形微颤、面色发白,忙不迭问道:“你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贾珠闻言下意识否认:“不,并非,只、只是忆起些许旧事……”
梁思问听罢半信半疑,亦不多言,又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的戒指是怎么来的,现在这里应该没有这种制造技术。”
贾珠低声对曰:“我曾接待过英国使团,团长是开辟新航路的航海者之一,戒指便是蒙该人所赠……”
梁思问闻言恍悟:“原来是这样,你还真时髦。”
此番贾珠是有满腔心事欲诉,奈何却是全然说不出口;欲就此告知他“我就是阿燮”,却已不能够。只得佯装随意地说道:“此番你若有那空闲,我想和你闲谈一阵。”
梁思问听罢颔首:“我没什么事,很闲。”
贾珠方问道:“我惟知你本籍姑苏,后来方成为王大人亲卫。在此之前,你家在何处,家中亲人若何?”
梁思问闻言略为疑惑,不知贾珠为何忽地与自己话那家常,然仍是如实告知:“我没有亲人,孤身一个……”从梁思问所言得知其生在一殷实小户人家,然两岁大小之时家乡遭遇草寇,全家罹难,惟他一人为一恰巧路过该处的僧人救下,被带至寺庙之中,跟随一干僧人长大,身上所习得的几许拳脚功夫皆得益于僧人传授。那寺庙修筑于深山之中,常年与世隔绝,遂从小到大便也并未受到多少外界的影响,不过听凭自然,仍保持原本性情。王正玺乃是那寺庙的香客,知晓梁思问习得拳脚功夫,方令其做了自己的亲卫。
贾珠听罢梁思问自述经历,心下感慨万千,沉默片晌方问道:“这些年,你自谓过得可好?”
梁思问则答:“不好,但也称不上很坏。我虽然没有家,好在王大人对我很好。”
贾珠:“……你护送王氏一家归乡之后,有何打算?你颇具身手,若为朝廷抑或地方效力,不愁不能成就一番事业。”
梁思问则道:“将他们一家安顿妥当之后,我大概会找个地方买一块土地自力更生吧,不想再为朝廷或者官府办事……”
贾珠闻言很是意外,问道:“如此岂非屈才?可知在此世间,若欲出人头地,惟有效力朝廷……”
梁思问则摇首打断贾珠之话道:“贾大人真是朝廷的代言人,这个时候还没忘记劝人加盟……”
贾珠忙道:“我……罢了,你误会我了……”顿了顿方道,“你唤我鸿仪罢,抑或直呼贾珠亦无妨。”
梁思问听罢沉默地瞅了贾珠一眼,亦未多言,随后似是忆起一事,又开口打趣道:“也难怪你会这么说,想必你在官场混得风生水起。我见你和孝亲王感情很好的样子,你和他的关系肯定不一般……”
贾珠听罢急道:“此事你当真误会了,他乃兵部尚书,我不过区区一介郎中,只上下属关系罢了。此话句句实言,绝无欺瞒。”
梁思问闻言似是兀自寻思。贾珠忙转了话题道:“既然你意已决,此番多说无益。如今你倘有甚遗憾抑或心愿,务必告知与我,我当尽力助你。”
梁思问很是意外,对曰:“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此番贾珠顿了顿,斟酌词句答道:“不知你信否,人与人之间,冥冥之中或可有些因缘,我自觉与你缘分匪浅,由此方欲尽力助你。”
梁思问闻言亦是认同:“我相信,并且我感觉和你之间有些说不出的熟悉感,如果你和我没有缘分,当时我恐怕也恢复不了了。”
听罢这话贾珠勉力从脸上抽出缕浅笑,却只如哭泣一般:“是吗……”
此番梁思问却是自顾自说道:“如果说我现在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的话,就是希望能找到他,虽然我不知道他在不在这个世上……只是我想他和这里的一切迥然不同,如果在这里,我一定能从茫茫人海之中认出他……这些年在山中生活,感觉时间过得很慢,像是什么也没有改变,但是过了这么久,找到他的希望也越来越渺茫……或许只是我自己不甘心罢了,才一直坚持,我因为阴错阳差来到这里,而他却根本不在这里,已经转世投胎了……”
一旁的贾珠闻言早已是九曲回肠、惨然大恸,几近拼尽全身力气方按捺住不令了悬在眼底的泪水就此夺眶而出。千愿万愿,千恨万憾,惟有此事是他无法助他实现之事,他不能亦无法开口告知他他寻找的那人尚还存在于此世间,无力应承亦无力取诺,那人抱守残生连来世均无法再行交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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