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后来一切都变了。
因他而起。
墙壁、窗户、地板在他眼前,骤然如同融化的坚冰那样,瘫软而下,又顷刻消失不见。此时他看见了十五岁的成珏和二十五岁的他。
外面大雪纷飞,壁炉上的火焰照得成珏的侧脸红通通的,加上自额角流下的血痕,两者结合在一起反倒是有些怵目惊心了。
他看见当时的他走过去,俯下身温柔地摸着成珏的脑袋。而向来跟他玩得很好的成珏却在此时瑟缩了一下,嗫嚅地叫了他一声“容叔叔”。
他轻声叹息道,你的事,我都听老张说了。
随后成珏就开始解释自己并没有偷项链,云云。他自然相信他,他怎么会不相信他呢?可是当时便有人将枪头暗自瞄准了成珏,欲要将他当成人质来胁迫他。
毕生以来,他最厌恶的就是被人威逼利诱。斩草要除根。而他当时也想着,是不是对成珏太过纵容了?
那也是时候该厌弃了。
当时他还有些得意地认为,如此一来成珏也能免于一难,如果被他得知真相之后,他会不会感激我?
于是他听见自己开口道,那容家的规矩,你也是时候该知道了。以后,不要叫我‘叔叔’。
而成珏似乎还不死心地抓住了他的衣角,抽噎着,哭着喊着,目光依旧带着一丝苟延残喘的希冀,然而却被他轻飘飘递过来的一个眼神彻底化为死灰。
那个眼神写满了轻蔑与厌恶。
但是他怎么舍得这样看他?
他突然想起了所有。
那个似乎耗尽他所有演技的眼神,在转过头的刹那,顷刻被慌乱所取代。
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就像是心头划开了一道口子,空荡荡的,还有些疼。
以前的他不懂,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那种感觉,它叫后悔。
第二十九章
又过了些日子,容庭身上的伤基本上已经痊愈。
时间过得飞快,眨眼就到了二月份。正值倒春寒的时候,明明白天还是和煦软暖的清风,吹动着才刚刚抽出芽的枝桠。夜晚,月光筛成一滩碎银,本想泼撒在湖上,然而此时的水面却凝结成一层薄冰。
这段时间,成珏依旧音讯全无。
春风料峭,窗户上的玻璃泛上了白花花的雾凇。顾思亦刚吃完火锅,还是放着许多辣椒的那种锅底。她感觉身子火热得直冒汗,于是一边用手扇着风一边走过去推开窗,随后她将目光不由自主地放向窗外,“咦”了一声。
她看见容庭正站在一片荷塘前面。
容家的一楼是用来招待客人的,有客厅,有茶室,更有卧室。不同于楼上的设计风格,顾思亦住的房间偏现代化一些,但床具仍是雕有龙凤云纹的花梨木,桌上、门上都挂着几串浑圆光亮的紫檀佛珠,许是用来装饰或者辟邪的。
她避开了那串佛珠,小心翼翼地趴在窗台上,将玻璃窗稍稍地开了一道缝隙,闭起了一只眼睛观察着他。他现在在做什么?欣赏风景?可这枯枝衰叶的凄清之地,有什么好看的?
她就这么百无聊赖地看了他许久,好半天,他才有了动作。她几乎将脸贴在那条缝隙上,看着他从口袋里拿出几张照片。
她的视力很好,左眼5.2右眼5.3,清楚地看见了照片上的人影。
是一个十二三岁大的小孩,朝着镜头一脸笑吟吟的模样。拍摄时间应当是春夏交际的季节,他托着腮站在窗前,雪白的墙壁上爬满了青绿色的藤蔓。
她眯起眼睛,心底隐隐觉得这个人有点儿眼熟。随后她蓦地睁大了眼睛,飞快地跑到床头柜的抽屉里,找到许多天以前她捡的那张照片,跟之前看到的人比对了一下,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他们是同一个人。
容庭将照片重新放回口袋,望向飘动着薄冰的湖面有些出神。
也是在去年的夏天,夕阳如血,荷花不似现在,还是亭亭玉立的模样。
容玦跟他走在这里,突然动手给了他一拳。
其实他早就预料到的,只不过懒得躲开,就这样被他打破了一边的嘴角。
当时成珏的腿因为拍戏时发生的意外而导致骨折。
那会儿容玦说,他不过是你的助理,又不是你的私有物。你任意支配他又什么意义?他都伤成这样了。
你真是一个混蛋啊。
他还没有听过容玦用这么重的语气对他说话,当时的心情还蛮奇妙的,因此掩过了不知从何冒出来的酸涩。他从来没有否定过他是一个混蛋,但是他也不会让别人指着他的鼻子骂他这两个字。
可是他那时候不知怎的,一下子沉默了,停在了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看着容玦离去的背影,他突然有些迷惘,下意识地朝成珏房间的方向看了过去,一眼就瞟到了那人飞快躲起来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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