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宫里借一把金梳子
龙宫里要一把银打的篦子
摘下个月亮了当镜子
给尕妹梳了个辫子
肝花连的是心窝子
我俩人好上一辈子
一曲唱罢,客人们又鼓噪着再来一个。碧海却垂下眼帘,刻意躲避着男人意味深长的凝望,全然忽略了身边的一切,沉浸在回忆中……
‘肝花连的是心窝子,我俩人好上一辈子。’这是蒋梓瀚唱给碧海听的第一首‘花儿’。月夜下,男人低徊的吟唱,让碧海的心彻底沦陷……
在他们感情最好的那段日子,碧海简直把‘花儿’当了催眠曲,每晚入睡前必听一首……
蒋梓瀚曾紧拥着他,深吻着他,笑问:“该不会你要连听一千零一夜吧?叫我上哪儿找那么多‘花儿’来唱?”
如今想来,当日的笑语倒像是不祥的预言。‘花儿’尚且唱不出那么多,凡夫俗子的爱情又如何能延续一千零一个夜?
当碧海收回思绪,蒋梓瀚已开始唱第三首‘花儿’,这首歌比较长,仍然充满黄土风情,曲风却比前两首更加活泼明快——
好马上备的是好鞍子,鞍子上骑的是人稍子。身穿皮袄金边子,腰里别的是三件子。
山又高来路又远,一晚夕翻给了九架山。三步踏成两步半,打一个蹦脚了到跟前。
尕妹的庄子上路不光,皮鞋跑烂了四十双。再跑烂十双买不上,家里请下个钉鞋匠。
墙头上过时刺着了,门道里进时价狗害了。后院里水洞堵住了,爬腰的大树风刮倒了。
墙又高来狗又害,隔墙着撂给个土块来。第一个土块撂进来,睡着的尕妹惊醒来。
第二个土块撂进来,衣裳披上了开门来。背篼扣在狗身上,尕妹你先走我后跟上。
左脚踩在地板上,右脚进来了门关上。大红的桌子四四方,乌木的筷子下两双。
生米煮成熟饭了,我和尕妹俩情深了。就象苦紫豌缠上豆杆了,死在一起不分了。
唱最后那句时,蒋梓瀚再次凝望碧海。碧海却赶在男人看自己之前低下眼帘,雪白的牙齿咬在厚唇上,烙下深深的印记……
这些曲风豪放,歌词粗犷、甚至有些粗野的山歌,正如蒋梓瀚藏得最深的真实性格。撕掉所有冷静世故、儒雅博学的文明标签,骨子里的他刚硬强悍,是个地地道道的西北汉子……
低眉顺眼站了良久,却没见蒋梓瀚走回来。碧海抬头,就见他正坐在两个日本人身边,用日语低声交谈着,看样子是在说生意上的事;很快,两个法国人也加入进去,蒋梓瀚便不时在谈话中穿插几句法语,似乎成了两个法国人的日语翻译……
碧海知道蒋梓瀚最熟练的外语是德语,但显然他的日语和法语也很棒,至于英语就更不用说。在这么多种语言中穿梭,他会不会患上精神分裂症?还是说那家伙已经具有多重人格了?
铃……蒋梓瀚的手机响了。
男人看一眼号码,冲那几个人歉意地笑笑,很快走到大厅一角,开始对着手机说起临洮话……
碧海哂笑。他都忘了,这家伙还会一门方言呢……
忽然,男人锐利的目光紧盯在他身上,抬手打个响指,比着手机说,“跟我爸说两句……”
关于他和他的关系,他不知道蒋梓瀚是怎么跟他父亲说的。但每次通电话,那位纯朴的老人都会要求跟他说上几句……
瞪一眼蒋梓瀚,碧海慢吞吞走过去,接过电话,感觉自己活像怕见公婆的媳妇,而不是一个被蒋梓瀚扒光衣服在客人面前展览的男妓,“伯父好……呃,都好,营生也好……”
每次都说这两句,却又必须要说。
蒋梓瀚已经坐在那里继续谈他的生意,碧海将手机远远扔过去,暗暗诅咒他接不到,却没能如愿。回绝了其他几个日本‘男宠’引诱的眼神,他百无聊赖地坐到大厅一角的躺椅上,闭目养神……
两年前,他曾跟蒋梓瀚回过家乡,见过他憨厚朴实的父母。两位老人仍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那片耕耘了一辈子的洋芋地里辛苦劳作,并没有因为儿子的飞黄腾达而享起清福……
对于他们的关系,两位老人全不怀疑。记得蒋母还满脸歉意地对他说,家里住人的窑不够,委屈他跟梓瀚挤一张炕。这简直令他无地自容!对他这个不下蛋的男宠,他们根本不必这么客气!
临走那天,两位老人顶着寒风,站在院门口送行。
蒋母越过摇下的车窗,依依不舍地拉着儿子的手,低下头使劲揉着眼泪……
蒋父见状立刻瞪眼,推一把老伴,低骂,“哭啥?快回个!”吼罢,冲他们一摆手,毫不留恋地转身进门。
就在那位刚硬的西北老汉转身的瞬间,他清楚地看到他眼底噙着的泪,那让他想起了自己严厉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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