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得干干净净的小天一丝不挂地趴在卧室里那张超大尺寸的床上,他眯着眼睛,斜看着床头的橙色灯光,想着天堂的颜色。秦仲和小志是红色的,顾月云是黑色的,顾月辉是白色的,自己呢?中间色?这么多颜色混在一起,天堂会是什么颜色?
可,真有天堂么?
也许吧。
管它呢。
顾月云拎着药箱进来了,坐在刘皓天旁边。他先把刘皓天右手的纱布拆下来,快四天,上面的浮肿已渐渐消减,伤口也在慢慢愈合,顾月辉的那一脚差点把他指骨给踩断。顾月云用镊子夹了个酒精球把伤口擦了一遍,重新上药,包上新的纱布。
刘皓天背部左右交错的鞭伤也看着也没以前那么吓人,伤口多已结痂,淤痕和青紫也在淡去,身体在痊愈。
顾月云又细细地替刘皓天背部和腿上的伤口上了一遍药。
顾月辉也进来了,一手拿着杯温开水,一手拿着安眠药。
他们永远那么默契,有时甚至让刘皓天产生他们是一个人的错觉,至少也是连在一起,心意互通,只要一个眼神,一个表情,一个动作,便明白对方想要什么。
顾月云整理好后,顾月辉递上药和水,对小天说:“小宝贝,吃了药,好好睡一觉。”
水的温度刚刚好,不冷不热。
他们是细心而温柔的。
不过,这些都不是刘皓天想要的。他含着药片,等他们调好空调温度关灯往外走的时候,把它悄悄吐了出来,塞在枕头里面,那儿藏着各种五颜六色的镇静剂,有足够的量让一个人长眠。
他很累,很想休息,想到一个恬静的地方,里面有如画的风景,自由的笑声,热情大方的朋友,简简单单的生活。
伺机到凌晨三点,大家都陷在甜梦里,防备最轻的时候,一直毫无睡意的刘皓天摇醒了顾月云,他说:“云,我饿。”
顾月云睡眼惺忪地起来,替他热饺子。
刘皓天抱着枕头跟着他,自动自觉地坐在饭桌旁等吃的,像一只温顺的猫咪。
饺子好了,他又说想喝杯牛奶。
宠物饿了,主人应该喂食。顾月云毫无怨言地去冰箱拿牛奶,倒在锅里加热。
再翻煮的饺子没有了原先精致的面貌,外皮饱涨,颜色暗淡,有些还开了口,露出里面的馅,浑浊了原本就不清澈的面汤,勾不起人的一丝食欲。
趁顾月云背对着自己的时候,刘皓天将药片撒进碗里,和着饺子一起,强迫自己吃下去。
吃完这一顿,就解脱了,哪管它卖相如何,是否美味。何曾料到,这已经变色模糊了的荠菜猪肉饺子就是自己的最后的晚餐?刘皓天满嘴苦涩,心酸涌上心头。
爸、妈,对不起,恕儿子不孝,再也没办法忍辱负重,要先走一步。我的钱,够你们养老了。
饺子是烫的,牛奶也是热的,刘皓天吃得一头细汗,眼中也满是水汽,凝结在眼眶,打着转儿。
每吃一口,便是后面若干年的生命。
刘皓天艰难地将自己的生命啃食干净。
累了一天的顾月云没发现异常,他很高兴小天终于主动要东西吃了,还吃得很干净。
等刘皓天吃完,他简单收拾一下,便和小天回去继续睡觉。
刘皓天躺在床上,笑了,他有这个念头已经很久,他就是要死在他们眼皮底下。
你们不是要掌控一切么?
我偏不让你们如愿。
我的生命,我做主。
说到底,是我笑到最后。
16 劫后的选择(上)
可曾听过死亡的声音?
那是沉重雄浑的一个恶狠狠的陌生青年男子的声音,他面容模糊,如同一摊比刘皓天大上十倍的黑得发亮的面团,在半空中俯视着刘皓天,对他说:“你还想逃到哪里?”
周围是浓浓的黑暗,前路莫辨,刘皓天不答话,惊恐地转身就跑,那声音如影随形,无论他跑多快都贴耳跟着,怎么也甩不掉。
跑到力脱,他跪倒在地,那声音把他往后拉,他感觉痛苦,脑中昏昏一片,失去对肢体的控制能力。死,原来是一种失控的感觉。
意识渐渐减弱的时候,他听到了顾月辉的声音:“小天,醒来,听见吗?快醒来。”
顾月云也在叫:“小宝贝,别吓我们,别睡了。快醒醒。”
刘皓天挣扎着想应:“我听见了,听见了!救我!我好怕,我不要死,我不要这样就没了。你们要救我。”
他们俩听不见,他们看到的刘皓天身体僵硬,一动不动,眼睛睁开,露出大半的眼白,眼角有一丝泪痕,嘴微张,诡异地笑着,脸异常地苍白,任你怎么叫,怎么拍打都没有反应。
他们是被小天痛苦而压抑的叫声惊醒的。正是声音的不对,让顾月辉闭着眼问了一句:“小天,怎么了?”来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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