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妈妈心疼这孩子,打小就可爱,水灵灵的,漂亮,像洋娃娃似的。脾气也好,不哭不闹还爱笑,不像她那亲儿子,又混又淘又脏,亚赛煤堆里爬出来的。
警局大院当年有两大美女,一个是刑警队长老包的老婆,一个就是燕飞他妈。
王妈妈不喜欢老包那口子,太傲气,还娇气,不是一路人。燕子他妈可不一样,人家是京剧团的刀马旦,耍花枪跟玩似的,家务活也拿手,绣的门帘是昭君出塞,那眉眼,简直就是对着镜子描出来的。
刀马旦生了孩子不下奶,眼瞅着胖乎乎的大小子,没几天瘦得跟个猫崽子一样,燕飞他爹急得一把一把揪头发。
王妈妈那时候正喂着二儿子,二话不说把儿子丢一边,把燕子抱过来就把奶头塞过去,燕飞咕嘟嘟地吃得欢,被冷落的王其实大哭着一脚踹过去。
就这样燕子都没撒嘴,拼了命地吃,嘴巴一耸一耸,吃得太急,差点没呛死。
王其实在一边委屈地啃手指头。
大概就是这样,燕飞就欠了王其实一辈子。
……
那天,燕飞他妈从幼儿园把孩子接回来,刚走出拐角就碰了车,女人把孩子推到了树後头,自己却没能躲过去。
司机是酒後驾车,一路撞过来,燕飞他妈妈是最後一个被撞的──车撞在了树上,中间夹着个女人,树後是女人的儿子,血溅了一脸。
惨,很惨。
燕飞他爹是条汉子,见了儿子只说了一句话──把今天的事情都忘了,全部都忘了!
儿子很听话,真的就全部都忘掉了,到後来,连他妈长什麽模样都忘了。那时候他还不到三岁,忘了也是正常的。
王其实跟燕飞说过,我妈就是你妈。燕飞点头,笑得开心。
好多年以後,燕飞叫了一声‘妈’,叫得老太太眼泪都下来了,拉着手就不松开,把燕飞窘得脖子後头都红了。
老太太疼燕飞疼到什麽地步了呢?就连儿子跟她说这辈子再也不娶媳妇了,也只叹一口气,说了三个字──作孽哦……
想当年,两个女人坐在一起绣花活。指着肚子订了亲事,你家小燕子要给我们家当媳妇。
好啊,你可得说话算话啊。
等到燕飞呱呱坠地,两个人谁都没想起来那个玩笑──直到这麽多年以後,老太太想起来,才知道,玩笑开不得,说话得算话。
後来大儿子也领回来一个,老太太就不乐意了,她有仨儿子了,惦记着来个闺女,闺女好,贴身贴心小棉袄。包仁杰那孩子长得倒是秀气,可再秀气也不能是小棉袄,充其量是个棉裤头,暖不了头也暖不了脚,还不如个热水袋好使。
後来老太太也想开了,儿孙自有儿孙福,爱谁谁吧。
再後来儿子们又领回来俩孙子,虎头虎脑的招人疼,老太太就更懒得操心了。
儿子工作忙,四个儿子,都忙。
领回孙子来也是为了给老两口做个伴,谁家的老人都稀得孙子,儿子们想着,老太太一定也不例外。
可儿子们还是不了解自己的妈,王家老太太,那是一般人麽?
老太太也疼孙子,好吃的好玩的从来不吝惜,大把大把地买。老太太不心疼钱,别人家老人存钱是给儿子娶媳妇盖房子,她就是存也没处花去。
可是老太太心疼孙子,就是不带孙子。坚决不带,儿子再忙,老两口再有空,也不给带。
儿孙自有儿孙福,不为儿孙做马牛。老太太把这句话,贯彻得很彻底。
工作忙?忙还不吃饭了?自己的儿子自己带,不养儿不知父母恩,老太太不侍候!
眼看着儿子们焦头烂额,手忙脚乱,老太太哈哈笑,笑得儿子们直出汗。
就这麽笑着,一年,一年,又一年。
……
过大年,包饺子,贴春联,放鞭炮。
老太太贴了门神,一个秦叔宝一个尉迟恭,横眉立目,门楣上请了写春联的老先生提了四个字──警察世家。
一万响的大盘炮仗,俩孙子滴溜起来就放,一点不含糊,震得老太太心脏病差点没犯了。
四个儿子顾不上管教孩子,忙着在屋里包饺子──六个大人,俩胖小子,至少得包上二百个才够呢。
王志文当了局长,忙得陀螺似的,过年能回家吃饭就算是给面子了,刚包了两个就接了八个电话,全是拜年的。
包仁杰什麽也不会干,只能打打下手,收拾桌子擦擦地,干得倒是满欢实。
王其实是不用说了,那就是个‘吃货’。
於是所有的活全落到了燕飞头上,剁肉、拌馅、和面、!皮、包饺子煮饺子调佐料……忙得汗都顾不上擦。
老太太看够了孙子放炮仗,从外面进来,看到的就是这麽一幅热火朝天的画面,登时那脸就黑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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