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他好奇。
他却迟疑了,握紧双拳苦苦压抑:“学生知晓这是大人的私事,本不当问。可是、可是……”
他嗫嚅著,恨不得把一张脸全数埋进胸膛里。
雨水声声,桌上的白纸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哦?你想问我的私事。”现今的学生果然不能同自己当年相比,那时,巧辩机敏如顾明举也不敢轻易去探询夫子们的私事,更何况是一县之丞。
严凤楼越加觉得有趣,宽厚笑道,“莫不是城中起了什麽关於本县的传说?你但问无妨,我绝不去府上告状。”
“我、我……”他双拳一紧再紧,自来耿直坦诚的少年屏住一口气突然大胆抬头,“大人与那位顾侍郎究竟有何渊源?”
出乎意料的提问,从未想过这样的问题会从这个一心向学的学生口中问出,严凤楼不禁讶异:“远山,你何出此问?”
随著话音落下,积攒了许久许久的勇气已经散了。杜远山挣扎著想要说出那难以启齿的一幕:“方才,学生本想来拜见大人,却在书房外,看见、看见……那位顾侍郎,他、他……”
他说不下去了,像个无措的孩子似的,双脚紧紧贴著门槛,浑身上下都是僵的。严凤楼看到他被雨水淋湿的肩头,显然,他在雨里徘徊过多时:“你看见他吻我。”
“……”杜远山半张嘴愣住,不敢相信向来为自己所敬重的县丞会如此坦然地说出之前的场景,口气平静仿佛是在叙述屋外的雨。
第五章
人都说,年老之後最容易记起从前,一星半点过往云烟就能泛起无边无际的感怀追忆。眼前的学子瘦瘦高高,一张不经风霜的稚嫩面孔。
半点不似记忆中的故人,更与当年的他或他相去甚远。若硬要追索,无非是额角眉梢的那一丝纯真青涩是相同的,还有,便是举止间那份藏也藏不住的对未来的勃勃自信与祈盼。
“当年,我们一起在书院读书。”簌簌雨声里,一贯沈静寡言的县丞徐徐开口说起那段过往,“我们。我和顾侍郎。”
门边的少年垂著脸听,细密的雨丝在身後交织成一张透明的网:“就是现下的南安书院麽?”
严凤楼点头:“是。我是林州章懋县人,他出自林州苍梧,算起来,我们是半个同乡。”
南安往西便是林州地界。南安书院历经数百年,乃是几位流芳百世的大儒所创,历来英才辈出,历朝名流重臣及学党领袖中不乏南安学子,可谓天下知名的学府,在林、青两州及周边数州皆卓有名望,周边各州凡期冀能中举入仕大展拳脚的学子,均愿往南安书院求学。
一俟入学时节,南安城内人来车往,书院门前更是人流如潮,尽是著长袍戴纶巾的清瘦书生,或执竹扇,或卷书简,谈诗论道,吟咏唱和,不知招来多少闺阁毓秀偷眼观瞧。那些个家有恨嫁女的老父慈母更是大胆,一个个拦住了打听家世细看样貌,巴望著一不留神就为自家拐来个未来的状元爷。有那害羞内向的,直被问得双颊赤红连连躲闪。人声鼎沸,热闹好似过节。
那年,他与他便是在书院门前相遇,束手束脚攀谈,三言两语客套,孤身在外,又都是第一次离乡,因著一口相似的林州话,彼此相视一笑,心底无端端生出三分欢喜。
“那时他就比我高,总坐在课堂最後。我在他前边,不知被他毁了多少件衣裳,谁知晓他是有心还是无意。”严凤楼的眼里尽是往昔,隔著黯淡的天色看著眼前的杜远山,仿佛隔著光阴远远看到了过往的顾明举。
那位坐在身後的同窗时常在夫子讲课时用笔捅他的背。他未回头便已因害怕而红了脸,心头惴惴仿佛正在行窃的贼,僵著背努力压低声响斥他一声:“做什麽?小心被夫子看见。”手心里捏出一把冷汗。
後边就听话地没了声响,隔了不多时却又来烦,笔杆子戳得他背上一阵难受。於是忍著脾气转过脸去,眼光晃过窗外的梧桐,入眼看见他一副怪模怪样的表情,挤眉弄眼地,好似戏台上的丑角。他神神秘秘地摊开自己的书给他瞧,圣人的名言名句旁,寥寥几笔草草画一个滑稽的老头,脸色神情酷似前头正在讲课的那位。禁不住“噗嗤”一声笑。那边厢夫子重重一声咳:“严凤楼、顾明举,你们笑什麽?”
傍晚时分,双双留堂。
同窗们离去时不忘幸灾乐祸调侃:“哟,同进同出也就罢了,连受罚也是一起。”
循规蹈矩的他脸上挂不住,没好气埋怨:“都是叫你拖累的。”
他撇著嘴,居然还有脸说自己委屈:“我哪儿知道你会笑出声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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虐恋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