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人 作者:公子欢喜【完结】(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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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胡说八道什麽!”
他半真半假说笑,他哑著喉咙低斥。兀然寂静的屋子里能听到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顾明举坐直了身子,缓缓把手按上严凤楼的肩膀:“凤卿,我说的是真话。从五年前起,我就再也没想过,你会愿意跟我说话。”
五年。对对错错,是是非非,单提起来,不过芝麻大一件小事,针眼般一句错话,桩桩件件叠到一起,归结结底,便是一句道不同,不相谋。
他一心奔著蟒袍紫带,出卖同僚,攀附权贵,排除异己,无所不用其极,一路青云而上;他只向往著浊世清流,为生灵疾呼,为众生奔跑,为乡民请命,竭尽一切之所能,却一路遭贬。

最痛心疾首的时候,他点著他的鼻尖责问:“顾明举,你还有什麽面目回南安去见你的师长,去面对至圣先师?”
却换来他斩钉截铁的誓言:“我顾明举今生再不入南安便是了!”
南辕北辙的目标,注定要背道而驰再不相见。
严凤楼又何尝想过,自己随後便会调任南安,而这个早已绝交的故友会在一夕之间抛却苦心经营来的所有,背弃誓言再入南安。
“你的那些作为,从前我厌恶的,现在还是不会赞同。”用手掌遮挡住他的眼睛,严凤楼的脸上透著几分决绝几分慨然。他一字一句慢慢说道,“只不过,过了这些年,我不会再那样指责你。因为,你有你的选择。”
顾明举双眼颤动似乎还想说什麽,严凤楼帮著他翻过身,低下身附在他耳边道:“我就在屋子里不会走,那些事,等你醒了我再陪你慢慢聊。睡吧,别硬撑了,我知道你背上疼得厉害。”
年轻的侍郎听话地闭上眼睛:“凤卿,那时候我是不是看错了?在巷子里,你抱著我哭了。”
“嗯。”床边同样年轻的县丞正弯腰替他掖著被角,“你看错了。”
“凤卿,你一直没有娶亲,是不是在等我?”
“不是。”
“凤卿,如果我不在了,你会不会想我?”
“不会。”
“凤卿……”
“……”
“不管发生什麽,不要打听,不要参与,更不要做傻事。好好当你的县丞,就当……就当根本不认识顾明举。”
第九章
重伤在床的顾侍郎娇弱得很,见了谁都说眼花,严凤楼一进门却又神气活现赛过活龙,眼尖得恨不能把人家的里衣也解开来看一看;谁端来的药都是苦得不能下咽的,严凤楼一接过勺子,苦药就立刻成蜜糖水了,喝完一碗还嚷嚷著要下一碗;任谁来探病都要扶著额头有气无力地讨饶:“下官头晕得很,精力不济呀。”
屋子里就剩下个严凤楼的时候,不知又是谁死乞白赖地拖著人家的袖子不松手:“凤卿,再陪陪我。”
无人的时候,一起半卧在榻上脸挨著脸絮絮说些闲话。顾明举关心地问:“改了地方,夜里睡得著吗?”
自从卧房被顾明举占了,严凤楼就常常去书房过夜。
严凤楼合著眼说,没事。
顾明举挺贴心的:“睡不著就搬回来吧,我回驿馆就是了。”
“你在这儿我放心些,驿馆里人手不够。”
那些追随顾明举的侍从们近来也少了很多,除了严凤楼常见的几个,其他的都不见了。偶尔问起,顾明举也只轻描淡写地说,放了他们一个大假。
於是顾明举擦擦口水,悄悄露出了狼尾巴:“要不,我们就一起睡吧。”
斜睨他一眼,严凤楼迅速从榻上逃开,後退几步,一边不忘紧一紧自己的衣襟:“你胡思乱想些什麽!”
京城那边隔三差五地有信寄来,有些是写给严凤楼的,有些是给顾明举的。
都不用打开看就知道写些什麽,顾明举从不拆信察看,点著蜡烛就把信烧了。
严凤楼看见了会问:“谁写来的?”
“温少。”这位少爷没有学来他那个武将爹亲的英武气概,却把那副急脾气学了个十成十,一封封信件雪片似地往顾明举这边塞,催命符一般。想到严凤楼对朝中官员向来生疏,顾明举拍了拍手中的灰烬,补充道,“就是温雅臣,天佑二十四年的进士。那小子,也就比不识字的多认得几个字而已。”
不想严凤楼却点头:“我知道,威远将军府的公子。”
“你知道?”这下轮到顾明举好奇,“你怎麽会……”
“不稀奇。大名鼎鼎的顾侍郎的知交好友,我再孤陋寡闻也该略知一二了。”他答得稀松平常,反叫顾明举讶异。
将军家娇生惯养的公子哥温雅臣,说是有一张宛如好女般精致的容貌,通晓音律,精於博弈,镇日流连花丛,既善解人意又善解人衣,是个声名在外的风流人物。形迹放浪,却深得京中众女仰慕。常与朝中风采翩翩的顾侍郎并肩策马游历赏玩,相交融洽,互称知己,好到能共饮一杯水酒,共享一个歌姬。那些寻花问柳的传奇佳话若是找人一桩桩娓娓道来,简直比一部书还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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