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沈晋回答,秦央转身离开。
看着那个背影逐渐远去,沈晋觉得自己一无所有。
***
秦央说的那家网吧就住校门右拐那条街上,走到街尽头能看到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门面,沿着「嘎嘎」作响的木质楼梯弯弯扭扭地往上走,才能看到宽阔却并不明亮的大厅,里面荧光闪烁一片喊杀声,大老板在柜台后笑得合不拢嘴。
网吧边上是一条小巷,巷子另一边是墙,墙后是个建筑工地,那里多年前就开始造楼,到如今还是个水泥坯子。巷子很深,曲曲折折地往里蜿蜒,越往深处走,两边的高墙便如要塌了般往里倾斜,只留细细一线天空。旁人一般不到这儿来,这里就成了少年们瞒着父母老师办出格事情的地方。
沈晋靠着巷口的墙站了一会儿,才见秦央徐徐地走来。残阳如血,沈晋觉得秦央的周身轮廓都被描上了一线金色,面目却模糊得看不清。忍不住把手遮上眉梢想要看得更真切些,秦央已经走到了他的跟前,干净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找我单挑?」沈晋悻悻地放下手。
「跟我来。」秦央越过他,径自往巷子里走。
老师宝贝的优等生能干出些什么?沈晋想着,无声地笑了笑,也跟着他的脚步往里走。
「沈晋。」走了一段,估摸着巷口路过的人应该看不到里边的情形了,秦央回过身。
「嗯?」见秦央站定了,沈晋惯性地往前跨了一步。
下一刻,有什么东西撞上他的下巴,泛开一阵火辣辣的疼,尚不及反应,小肚子上也结结实实挨了一下,沈晋痛得弯下腰,头顶上的声音冰冷地灌进耳朵。
「我最讨厌你的一点就是虚张声势。」
秦央抬高下巴睨着背靠着墙垂头不语的沈晋:「疼吗?很悲惨是不是?」
伸手从他的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又随手丢弃在地上:「躲在厕所里抽烟很跩吗?」
沈晋略抬起头,透过长长的流海看着面前的秦央,夕阳西下,暗沉沉的阴影里只看到他齐整得能看到折痕的白色衬衫和冷冷翘起的嘴角。
「因为打架被通报批评很帅吗?」
疼痛蔓延,从下巴到小腹再到全身,眼前的人依旧站得悠闲,右手随意地插在裤兜里,不带感情的冷漠话语一句接一句地从他嘴里吐出来:
「交白卷很酷吗?」
「考试作弊很刺激吗?」
「初中毕业以后你想干什么呢?守在校门口收保护费?偶尔钓两个学妹做做爱打打胎?然后吃你老爸的用你老爸的?他不是不管你了吗?你不是不认他了吗?」
「秦央!」刻毒的问句下,沈晋缓缓地挺起身,「你……」
沈晋话未出口,秦央插在裤兜中的右手再次挥来。沈晋左颊上痛得眼中泛起涩意。
秦央站回原地,目光中有着毫不掩饰地嫌恶:「叛逆很好玩吗?想一直玩到死吗?」
转身离去的一刹那,手腕被沈晋牢牢抓住,施予对方的暴力被全数回报到自己身上,一样的位置,更凶狠的力道。秦央啐了一口唾沫,背部被逼着紧贴住墙角。
「秦央。」双手撑在他的头颅两侧,沈晋垂下头,一字一字说得鄙弃,「我最讨厌你的一点就是装腔作势。」
松开对他的压制,沈晋背过身。「好学生,有大道理放到作文里去说。考好了,你爸妈会夸你的。」
身后没有动静,面前只有斑驳的长着青苔的墙壁,光线愈加黯淡,巷口偶尔有行人路过时的谈笑声。身上的疼痛麻痹了神经,眼中的涩意越来越清晰,沈晋努力让自己撑大眼睛。
身后的秦央终于开口:「你又不信教,戴什么十字架?」
刚才就从他敞开的领口中看到他颈间的饰物,散发着淡淡光泽的银色挂件,做工粗糙,边角处已经裸露出暗红的原色,一看便知是从街边小摊上八块钱一个买来的。
「你知道什么?」奋力压抑下去的酸涩因他的问题而又反弹上来,想要倾诉的欲望冲破喉咙,沈晋猛地旋过身,对上秦央打得失去了眼镜遮蔽的眼睛。
「你妈当着你的面被人骂过下贱?你爸隔三差五地换秘书?你家时常有人上门闹,不是说你妈勾引男人就是哭着说有了你爸的种?你爸妈三个月没回过一次家?什么叫儿子,只要塞了钱就什么都不用管?给我请了个把名师就是关心我?笑话!凭什么他们自己丢人现眼就要我给他们挣面子?嗯?不及格怎么样?交白卷怎么样?老子就算不上学了又怎么样?她能骂我?他能打我?他们一个个上宾馆开房还来不及!我爸连我的教室在哪层楼都不知道!」
胸膛剧烈地起伏,眼眶周围不知不觉起了一圈红,褪去满不在乎的伪装后,激烈的吼声到最后却浸满苦涩和悲哀:「可怜我了,是不是?要安慰我了是不是?好学生秦央要不要每天放学后帮我补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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