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最悲苦,莫过於白发人送黑发人。
老头子想到这,不禁老泪纵横。
这几日他因儿子的事食不下咽夜不成眠,短短几日人就似衰老好多岁,明成看了不免担心,好言好语劝慰了很久,并一再保证会动用陆家所有人力,把弟弟找出来。陆父这才稍稍安心,喝了安神汤去小憩了。明成靠在窗边,望著窗外的景象。
这座城市已经变成一堆荒芜了,到处都是残骸,失去亲人的人们抱在一起失声痛苦,天空是压抑的惨白色,天气潮热,警察一遍遍地在街上清理著尸体,以防尸体产生瘟疫病变。有的人不愿离开亲人,抱著尸体嚎啕大哭。楼下有那麽一个小姑娘,坐在一具年轻的男尸身边已经好久,不动不哭也不说话,就那麽呆呆坐著,身上一片狼藉。明成猜想那具尸体可能是她男朋友,也许出事前,两人还在甜蜜的约会。
这座城市已经毁了,地震带给人们的不仅仅是生命的悲痛,更多是心理上无法磨灭的伤。
明成揉了揉太阳穴,把目光收回来,疲倦的坐下。
最近他非常疲累,地震过後公司损失重大,有太多事情需要重新安排。家父为了弟弟的事已经无心去管理公司,所有重担都压在他一人身上。这几天几乎没合过眼,眼底都是通红的血丝。他不敢睡,一闭眼就能看见弟弟浑身是血的模样,教他心痛不已。
不论如何,他都必须要找到弟弟,哪怕是尸体。
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是陈家那边打来的。
“人找到了。”
明成与父亲匆匆忙忙赶过去的时候,救援人员还在努力挖开那座坚固的建筑物残骸。残骸里不停传来人砰砰砰的击打声,不知道是用什麽在撞,听的周遭人心一阵紧一阵。陈父紧抿著唇不发一语,紧攥的拳头出卖了他此刻的紧张。
明成扶著父亲走过去,陈母道:“人还在救。里面有声音,没死。”
明成点点头。
陆父问:“挖多久了?”
“快1个小时了。”
“这麽久!他们都是饭桶吗!”陆父暴跳如雷。
陈母解释:“这种情况下不能太快,救援队担心随时会出现坍塌情况。”
明成道:“您辛苦了。”
陈母不吭声,把目光投向那座废墟。他的儿子还在里面,不知是生是死,那废墟里传来的碰碰撞击声,不知是儿子还是女婿发出来的。倘若他们之间只活了一个,而那个人不是儿子……
陈母不敢想下去。
陈父等了半天,救援队还是没将人救出来,心头那把焦虑之火烧的越来越痛,实在没法忍受,直接扑过去从救援队手里抢过工具,吼道:“老子自己来!”
他年轻时是当兵的,手脚利索,对於救援工作也不陌生,知道怎麽避开危险点去挖掘。救子心切,他的动作精而准,很快,废墟就被挖出了一道大口子,老头子二话不说,丢下工具就往洞里钻去。其他人也紧跟著过去了。
明成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当他钻进洞里,看到的画面。
陆明成这辈子没哭过,就算是母亲病逝的那天,他也没掉过眼泪。可是他今天哭了。
废墟洞里黑漆漆的,充满了刺鼻的腐臭味,混合著尸体与鲜血。弟弟背靠著墙壁,坐在地上,闭著眼睛仿佛已经熟睡,脸色惨白的像一张纸。他的左腿还被压在一块巨大的石板之下,石板上沾满了污黑的血渍。
明成叫一声弟弟,弟弟没有回应。
在弟弟身边的,是已经瘦到看不出本来面貌的陈泽。他靠在弟弟身边,高耸的腹部已经消失,怀里多了个用脏衣服包裹起来的婴儿。因为不足月,婴儿显得格外幼小脆弱,趴在他怀里,含著他的胸部,似乎在吮吸乳汁。陈泽没有昏迷,只是神情恍惚的靠在那,一遍一遍用力用头撞著墙,额头已经撞出了血。干到开裂的嘴唇在轻轻嗫嚅,仿佛在喃喃说著什麽。明成走过去,仔细听,就听见他在说:救他。
救他……
他已经没了说话的力气,只有用头一遍遍撞著,希望引起外面救援队的注意力。明成还注意到,他的嘴角有一小片血渍,他的左手一直紧紧握著弟弟的手,仿佛已经绞缠在了一起,谁都无法将之分离。
陈母什麽话都没说,扑过去就将他抱在了怀里。医护人员迅速赶来,将他怀里的婴儿先抱起来进行救治,将他们小心翼翼抬上担架。陈泽被抬起来的时候,身体突然挣扎了一下,仿佛在寻找什麽。陈母轻声说:“没事了,宝贝,他在你身边,你们不会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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