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帝心里一阵发凉,手上松了劲,软软倒在床上。
“皇上!皇上您怎么了?老臣该死!”陈太医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扑到床前。
炎帝被他顺了几下背,呼出一口气,直瞪着前方,半日,沉声道:“炎翔,你说的是心腹之言。肤其实……看出来了……被逼到绝路,不得不低头的,是朕。咏善,他看准了朕,看准了大局,笃定肤要输这一局。朕要交付江山,找不到别人。唉,朕子嗣艰难,后妃虽多,却只有四个儿子长大成人,咏棋、咏临、咏升,他们都撑不起这江山。”英主暮年,也生无可奈何之叹。
陈太医心里也难过,陪着垂泪,“皇上不要伤心,往好处去想。只看这件事,就能知道太子是刚毅之主,不是会被逆境难倒的人,遇挫而勇,必能镇服天下。咏棋殿下虽然柔儒,却仁善情真,未来皇上身边有这么一个兄长,未必不是好事。”
炎帝道:“说得轻松。事涉天下之主,如今偌大乱局,怎么处置?”
陈太医毫不迟疑道:“以皇上的精明,处置这些事只是举手之劳。”
炎帝沉吟,终于,淡淡叹道:“遇上这等不知悔改的孽子,也只能如此了。王景桥在偏殿候着,你把他叫进来,朕有几件要紧事,需他这样德高望重的老臣去办才能压住场面。”
叹息一声,脑海里瞬间一掠而过的,竟是咏棋在病上拉着他的衣袖不放,深深看着他的,哀伤绝望的眼神。
不该去探望的。
不去看,或许,心肠就能硬到最后。
天意。
功亏一篑。
第三十一章
在内惩院关了一阵,咏临这个从小锦衣玉食的皇子总算尝到了世间残酷。
被四面墙关囚犯一样关起来,吃穿和从前绝不可比,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见不着父皇,本来还指望母亲,不料图东带来一点可捎带的用品外,也带来了坏消息,淑妃居然被软禁起来,别说来探望,竟是连自己的门坎都出不了。
其他亲戚旧人,据说也是惶惶不可终日,只等着看滔天大祸什么时候落到自己头上。
覆巢之祸,可说是实实在在来了。
他从小顽皮捣蛋,被众人宠着不知天高地厚,听别人说什么天家不寻常,就觉得一股酸臭味直冲鼻尖。
如今总算知道了,君臣父子,天家无情,真真货真价实,好的时候父慈子孝,一旦翻脸,入狱受刑,竟是一点慈悲都没有。
自己受苦也就算了,最让咏临受不了的,是他要看着咏善受苦!
咏升几次提审,想尽法子折腾咏善,虽然被宣鸿音按捺着,不敢动用私刑,但公刑也够惨了!
每次咏临在一旁看着,恨不得铁杖都打在自己身上,上次实在气疯了,冲上去把咏升顶了一下狠的。
要不是众人按住,咏临肯定自己一定把咏升撞得肺都要吐出来。
“哥哥,你别乱动!”看见咏善在床上动了动,咏临放下饭碗,冲上去扶住他,“要什么你就说一声,身上带着伤,刚包扎好的,小心又扯裂了。”
“不想要什么,只是睡乏了动一动,你好好吃饭。”
“我吃好了,喂你一点。”咏临过去,把吃了几口的饭拿过来,扶着咏善半边身子,一边用筷子挑起一点喂他,“哥哥吃吧,饭菜我都尝过了,没问题。”
咏善不禁一笑,“你还怕我会被下毒?”
“当然,”咏临十分认真,“哥哥现在是龙游浅滩,虎落平阳,万一有人黑心,趁着哥哥落难时加害哥哥怎么办?我没其他本事,就只能尝尝饭菜,如果有人要毒害哥哥,先把我毒死了再说。唉,可惜我不能代哥哥挨打……”眼圈一红,低下头没往下说。
咏善虽然吃尽苦头,听了咏临这几句话,比什么甜言蜜语都贴心,浑身暖洋洋的。
他像足了自己的父皇,天性内敛,不喜流露感情,深深看了咏临一眼,低下头,就着咏临的手吃饭,一点一点地咀嚼。
吃到半路,牢门外门锁钥匙声叮叮当当地响起来。
他们估计多半是孟奇来了,要不然就是图东,也许悄悄给他们带了一点用得着的小东西帮衬帮衬。
两人并不动弹,只把目光投过去。
房门一打开,看清来人,顿时兄弟俩都愣住了。
满以为自己看错。
炎帝斜歪在一张软椅上,正被二刚一后两个身形壮实的内侍抬进来。
“圣驾到。”
咏临僵在那里半晌,听见这话,才猛然一个激灵,醒过神来。
手一松,饭碗和筷子都摔在冰冰冷冷的粗砖地上。
“父……父皇?”咏临站起来,陡然拔高了声音叫了一声,踉踉舱舱冲过去,跪下抱住炎帝被明黄色厚褥子裹住的双腿,“父皇、父皇,您……您没有忘记我们?父皇,您总算来了!”多日心酸痛楚瞬间山洪爆泄一般,嚎啕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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