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前去,蹑手蹑脚帮咏善解头上的纱布。
他早就接到了咏善的眼色,知道咏善打的什么主意,帮忙的时候,装出笨手笨脚的样子,横着心就把纱布扯了一下重的。
咏善闷哼一声,英眉顿时疼得敛起大半。
常得富忙惊惶跪下,连连磕头道:“小的该死!小的手冻木了,粗手粗脚的,把殿下弄疼了,小的该死!”
咏棋在旁边看着,听见咏善疼得骤然作声,像被人扯了一下肠子,猛地跳了起来,心肝乒乒乓乓地跳。
他也知道这样可笑。
明明别人包扎伤口,竟如疼在自己身上似的。
也未免太……
咏善没责怪常得富,皱眉道:“起来吧,手也太笨了。小心点,那里刚愈了一点,别又弄到流血了。”
常得富爬起来,再要凑前,咏棋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道:“我来吧。”
咏善眼底亮光倏地闪了闪,唯恐让主动探出窝的小兔子被吓回去,按捺着欢喜,反而淡淡道:“不敢劳动哥哥,这么一点小伤……”
没说完,咏棋已经走了过来,站在他面前,低头摸索纱布边缘,认认真真地解起那团雪白的纱布来。
咏善感觉着十指在额上轻微地灵巧地动着,和这哥哥之间亲昵得不可思议,抬眼偷瞥了一眼。咏棋俊秀清逸的脸就在上方,他很少从下而上的仰望这个哥哥,心里甜甜的,默默欣赏着这崭新的亲昵角度。
咏棋毛遂自荐,这下子无法走开,只能任他目光炯炯的打量,一边把解下的纱布丢到一边,命常得富取温水过来,一边垂下浓密的睫毛,问咏善,“看什么?我脸上有东西?”
“哥哥真好看。”
“咏善,别乱说话。”
“哥哥。”咏善忽然轻轻唤了一声。
“嗯?”
“哥哥昔日,觉得当太子有趣吗?”
咏棋脸色微黯,沉吟了一会儿,摇头道:“无趣极了。这位子,刺太多了,不是扎人,就是扎自己。你比我聪明能干,也许就你能坐得惯。”
“哥哥也太没良心了,刺多的位子,你坐不惯,我就坐得惯?你说的对,无趣匝了。当太子无趣,当皇帝也没什么意思。”
咏棋一惊,压低声道:“咏善,隔墙有耳,说话小心。”
房里蓦地沉默下来后,脚步声传了过来。
常得富取了温水回来,“殿下,温水来了。”
咏善命他把水放下,打发了他出去,房里又剩下两人。
谁都没吭声。
咏棋扭了净巾,小心地帮咏善擦拭伤口旁的肌肤,弄干净了,打开药盒,沾了一点在指尖,轻轻帮咏善一点一点地涂着。
咏善抬着眼帘瞅他,瞅了许久,才低声试探着又唤了一声,“哥哥。”
“嗯?”
“当皇帝是个苦活,每天起早摸黑的就是奏折和三宫六院。和哥哥你在一起, 怕,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快活了。”
咏棋愣了半晌,才低声斥道:“你现在也学会胡说八道了,我们是兄弟……”
咏善一把抓了他帮自己擦药的手腕,盯着他磨牙道:“我这样的性子,从来就是个倔死不回头的脾气。事到如今,哥哥心里要是还没有我,我就再没有什么盼头了。”
这话把咏棋听得心惊瞻颤,连手都忘了缩回来。
两人一站一坐,僵成两个泥塑似的,目光直直地撞在一起。
半天,咏棋倒吸一口气,勉强镇定下来,别开了目光,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咏善慑人的目光终于消失。
他撇了撇唇,答非所问地吐了一句,“我累昏头了,这场雪真大。王太傅该到了,哥哥,我们读书去吧。”
第十八章
两人到了静心斋,老太傅王景桥也是刚到。
大雪天坐暖轿,毕竟不如家里暖和,他上了年纪,自然比青春年少的皇子们怕冷,正在屋里头靠着暖炉搓手,喝送上来的滚茶,看见两位皇子携手来了,才重新端起太傅的架子,矜持地坐直了身子。
咏善和咏棋入了座,就开始讲课了。
“今天,咳咳,还是说一下上次没讲完的《逍遥游》,嗯?咏善殿下,你有话说?”
咏善在座中点了点头,微笑着问:“太傅是极精通老庄的。能不能今天暂不说《逍遥游》?老庄本里,前面有一章,里头的一句话,学生看了好久都不明白,想请太傅先给我讲讲那个。”
“哦?哪一章?哪一句啊?”王景桥搁了书问。
咏棋也好奇地转头看着咏善。
咏善从容道:“就是那句,圣人不仁。”
王景桥了然似的,轻轻“哦”了一句,“原来是这个。”慢吞吞地移动目光,找到了坐在一旁的咏棋,“咏棋殿下,这一句,你过去也该学过吧?”
咏棋恭谨地站起来,垂手答道:“是的。学生从前跟着雷太傅,略听过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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