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前的黄瓜架上攀了几根绿油油的藤,颜色嫩得让人都下不了手摸;今年开春的风沙说是比去年小得多,或许会是个丰收年;崔铭旭挽著袖子站在城外看人们开挖河道,锄头碰著石块,"叮叮"作响。
齐嘉来信说,上街赶庙会买回把伞,紫竹制的伞骨,根根油亮。崔铭旭昏头昏脑又起了猜疑的心思,正纠结著一起去赶庙会的还有没有别人,今早就收到了苏州那边送来的东西。是一把新伞,紫竹制的伞骨,根根油亮。傻子呀,棘州一年才下几回雨?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往上弯,难得下雨又不是从来不会下,总能用上的。
于是,心情大好,崔铭旭劈手夺过了乡民手里的锄头,也有模有样地来摆弄两下。
时来运转,好福气挡也挡不住。没过两天,棘州城下了场大雨。崔铭旭听著"哗哗"的雨声就喜上眉梢,没什么事也取出新伞想出去溜达一回。到了门前撑开新伞一看,油布伞面上指甲盖大小的窟窿一个接一个,天上的星星似的。油亮的紫竹伞骨上也是一道又一道耗子的牙印。
气得崔铭旭差点没把个原本就老旧的府邸翻个底朝天。
这么下去总不是办法,就靠著几封书信,一年能说上多少话?总不能抱著几张信纸往被窝里躺啊。崔铭旭有些发愁,便把全副心思都扑到了河道上,急切时,自己也跳下去锄两下。只要这河道一通,引绥河水进棘州灌溉农田,粮食收成就要好许多,到时候多少也是个政绩。
崔铭旭在没人的时候,一遍又一遍地拨弄著自己的小算盘,这河道怎么也得修个一两年,然后等庄稼从地里长出来,发芽、吐叶、结穗子、成熟......又是大半年。到时候,嗯......齐嘉的孩子应该会叫人了。
还有人嫌事儿不够多,苏州那边的和煦春风吹著吹著吹到了京城,又吹著吹著吹到了山高皇帝远的棘州:小齐大人大喜了!皇上宠著他,张罗著要赐婚了!对方九成九是苏州刺史李大人的亲妹子!
呸!一点影子都没有的事儿,还传得绘声绘色的:"姑娘芳名叫翠珑,今年十六,年华大好。容貌清丽,贤淑文静。刺得一手好绣,当年李大人还没得意的时候,全靠这个妹子接绣活维持一家生计,真真的会勤俭持家。"
崔铭旭阴沈著脸,就著一豆烛光把宁怀璟的信撕成一小条一小条,既然这么好,你怎么不娶?
又恶狠狠地想,就李德良那个面黄肌瘦的穷酸样,妹子能水灵到哪里去?绣花绣得好,切,又不是找针线丫头,绣得再好也不能跟人家绣庄里头的比。至于勤俭持家那一条,今儿省一块肉,明儿抠一尺布,这是过日子么?娶媳妇还是娶老妈子呢?齐嘉配了她,日子不定苦成什么样。
还有那个李德良,眼神真不错,知道齐嘉的好,可他怎么没有再睁大眼睛瞧瞧,齐嘉前头还站著他崔铭旭呢!怎么轮也轮不到他家的妹妹。
越想越气结,手中用力,一小条一小条地撕,那个穿黄袍坐龙庭的、那个上朝的时候站头一个的,还有那群瞎凑热闹煽风点火的,再加上现在这个心怀不轨的李德良,一个个蹦出来拦他崔铭旭的路。都说从前建高塔、楼阁时要殉个把活人埋在地里,这样,上边的楼才不会倒。下回寻个时机,把这伙人全埋棘州城外的河道底下,管保川流不息江水不竭。
这事不管有没有,都给崔铭旭提了个醒,总要把齐嘉绑在身边才好,不然,指不定弄出什么事。
暗夜沈沈,四下万籁俱寂,只有书房的小窗户上还透著一点昏黄的灯光,一个阴影打在窗户纸上,狰狞凶恶。"嘶拉、嘶拉"的撕纸声响了一夜。
黄瓜架上开出两朵黄澄澄的小黄花,恹恹地搭著脑袋。崔铭旭搭著脑袋坐在屋子里,恹恹的。试探著写了封信回去问他大哥:"江南一带可有空缺?"
不日,就有人捎来了崔铭堂的口信:"扶不上墙的东西!你才在棘州干出了多少名堂,就想著挑肥拣瘦!"
训得崔铭旭底气全无,半个字也不敢顶回去。天天跑去城外的河道边瞧一眼,恨不得一夜之间,锄头一挥,河道就通了,他就有本钱上京城跟皇帝讲价了。别的多了他也不要,他只要去苏州,齐嘉到哪儿他到哪儿。
正沮丧的时候,京城来了信,崔家长公子奏请太后,崔家老爷忌日将至,恳请将幼弟崔铭旭召回京城祭拜亡父。太后感其孝诚,下旨恩准。
崔铭旭听了,对著架上的小黄花发怔,祭拜亡父是托辞,让他回京是真,顺便也给了他一个绕道去看齐嘉的机会。他这个大哥呀,都不知道他嚷著去苏州是打的什么主意,就这么挖空心思地帮他办了......还是这么嘴硬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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