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差不多。”他款款落座,指头上硕大的嵌宝戒指熠熠生辉,一面得意洋洋数银票,一面扭头对无措的叶青羽道,“你就跟着我,别搭理他们,他们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叶青羽顺从地点头,目光掠过,发现立在阶梯上迎客的白衣女子正专注看着这里,便微微颔首,冲她回了个笑。
自从倚翠楼一聚,但凡朱家三兄弟等等的邀约,温雅臣便不再避着叶青羽,十回里有八九回要拉着他一起。温少交际广阔,今日戏园明天堂会,一天里赶个两三场宴席也是平常事。叶青羽暗自在心头算了算,一个月里,两个人能真正定心坐在书斋里的时候加起来,统共不过十来天,其余都在丝竹歌舞里蹉跎尽了。
起初,众人对这个温雅臣带来的青年很是好奇。看穿着打扮便知不是富贵人家,说是哪家娼馆的小倌,举止又格外稳重,不带半点轻浮之气。再看他的面容模样,虽不是丑,可也说不上来有多好看,不爱说话的沉闷性子怎么瞧也不像是能和荒唐无稽的温少合得来的。怎么就弄到一起了?
百思不得其解。
快人快语的朱三少撇着大嘴凑到温雅臣跟前:“温少,眼光独到呐。哪家院子里领来的?新人吧?大伙儿都不认识。”
话没说完,温雅臣“啪”地合了扇子,抬手就拍上了他的脑门:“胡说什么!叶兄身家清白,是正经的读书人,更是我温雅臣的救命恩人!”
那义正言辞的模样,那端肃严厉的眼神,知道的明白他是在维护叶青羽,不知道的还当他正上殿面君保家护国。
大伙儿狐疑地对看两眼,以后虽时常拿他俩打趣,但是到底有了分寸。
“在想什么?”今晚温少的手气旺得叫人眼红,从坐下起就只有一路收钱的份。
叶青羽眼睛一闪回过神,掩饰着低头去看手里的茶盏:“没什么。”
他忽然沉下脸,扔了牌,手里的银票一股脑儿塞给温荣:“我问什么你都不肯告诉我。”
说风就是雨,温少的脾气变得比孩子还快。那头朱家兄弟拍着桌子催他取牌,他梗着脖子一瞬不瞬盯着叶青羽,眼里跳着火苗,烫得刺心。
叶青羽放下茶,伸手替他摸牌。光滑的骨牌捏在手里,就像握着一个未知的迷:“你真想知道?”
“嗯。”温雅臣忙不迭点头。
把牌递到他手边,叶青羽微微怔了怔,而后有些狼狈地别开了眼:“我方才在想……”
“嗯?”
“有时候,温少也是靠得住的。”话一出口,叶青羽自己先尴尬起来。
“哎?是吗?哈哈,哈哈哈哈……这还用说?”温雅臣料不到他会说出这么一句来,惊讶之后,顿生欢喜,笑得连手里的牌都顾不上了,抓着叶青羽的手,恨不得当即就把他抱到怀里,“你再说一次。这儿太吵,我没听清。”
朱三少也扔了牌,气呼呼拉着旁人评理:“你瞧瞧他,瞧瞧他俩!老子坐他俩对面,看得都快瞎了!不打了,这牌没法打了!”
众人又是笑又是劝。温雅臣大刀阔斧坐着,指着他意味深长地对叶青羽道:“本少爷都不好意思说认识他。我们是多靠得住的人……”
您还真是好意思呐……连温荣都恨不得用袖子遮住自己的脸。
温少啊,有时候靠得住,有时候就不好说了……牌局再起,熬红了眼的赌徒重又扑倒在牌桌上,拍桌壮势,吆五喝六,人声鼎沸。叶青羽捧起茶盏,遥遥望见阶梯上的女子正冲他招手。
“我去去就来。”小声对温雅臣说一句,叶青羽起身退下牌桌。
温雅臣赌得兴起,头也不回地摆手:“嗯,快去快回。”
不知是因为今天超乎想象的绝好手气,还是方才叶青羽的那句话,温雅臣看起来心情格外好,通身上下都带着一股兴奋劲头。此刻手中又是一把好牌,红光满面的温雅臣抑制不住激动起身,长袖挥展,面前小山似的筹码一并推到桌中央:“跟!”横眉立目,豪气干云。
“这要是放在边疆战场上,倒是个英雄。可惜是在赌桌边,再英雄也枉然。”女子的声调不高不低,温润悦耳里透一丝讥讽。
人群外,叶青羽回过身定定看她淡定无波的眼眸:“赌坊是夫人开的,夫人自己这么说,不合时宜吧。”
银月夫人,温雅臣口中一举一动皆是谜团的美丽女子,此刻正倚在木质的阶梯边,垂首俯看阶下的叶青羽,皓白如玉的腕子上,一双翡翠玉镯叮当作响:“这儿乌烟瘴气的,公子恐怕不习惯。不如去上头躲个清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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