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羽不着痕迹退开半步:“我一人走走就好。”
温雅臣笑容不变,手指收得更紧,好似恨不得嵌进他的骨子里:“无妨。我喝多了,正要走路吹吹风。”
识趣的人们纷纷散开,取笑温雅臣是在装醉。温雅臣笑而不语,只用一双深邃的眼别有深意望着叶青羽:“你说要来的。”
他说得很轻,除了叶青羽谁也不曾留意。叶青羽低头看他抓在自己手腕上的手,用了十分力气,不但将他抓得生疼,那手也是骨节泛白,不住微微颤抖。
“你……”
不待叶青羽开口,温雅臣一低头掩住了表情。再抬头时,咧嘴又是一笑,却笑得飘忽,脸上方掠过一丝,转眼不见影踪。他径自站起身来,拖着叶青羽就往一旁的抄手游廊里走:“听戏听得头疼。你难得来,我带你逛逛朱家的花园。没什么好看的,不是花就是草。”
好脾气的三位朱家少爷就坐在侧旁,话音落在耳里,个个抱着臂膀哈哈笑。
叶青羽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温雅臣一甩袖子,拉着他扬长而去。一身柳青色的纱袍衣袂飘摇,越发衬得唇红齿白面如冠玉。只是,笑容虽挂在嘴边,叶青羽从他侧面看去,却只觉他牙关紧咬面色阴沉,蓦地透出几分怒气。
不由想起那日清晨,飞天赌坊门前,他遥遥看一眼屋里的银月夫人,转身再回头,身前的温雅臣也是这般阴郁恼恨的眼神。习惯了他嬉皮笑脸没有正形的轻浮模样,猛然撞见,心头倏然一跳,惊得浑身冰凉。踌躇着张嘴想要问为什么,须臾间,他又恢复原样,双眸含笑神采熠熠,哽在喉头的话语就此再问不出口。
“我以为你喜欢才来的。”正是初夏好时节,花园里姹紫嫣红开遍,太液芙蓉未央柳,人工挖掘的小小池塘里,阔叶何田田,小荷尖尖角。温雅臣立在一池绿水前沉沉开口,拧着眉抿着嘴,几分烦躁几分薄怒,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可你却不喜欢。”
叶青羽说:“戏班很好,我挺喜欢的。”
“你……”他眼中懊恼更甚,一张白玉面孔生生涨出几许紫红。仿佛努力克制心中怒气,重重呼吸几次,温雅臣才又缓慢开口,“你真的喜欢?”
真的高兴?真的喜欢?真的开心?好像他最近总在追他问这样的问题,
叶青羽注视着眼前一脸认真的他,眼神越发不解:“温少何出此言?”
温雅臣恼了,手掌自他腕间落下,急急来捉他的手:“你只管告诉我,到底喜不喜欢?”
“……”叶青羽后退一步,看他急赤白脸的样子,疑窦丛生。
“哟,温少,真巧。”两人争执不下时,前头曲折的长廊里袅袅飘来一道纤细人影,素衣淡妆,发间一枝精巧质朴的银簪,手中一柄流苏细长的团扇,腕上一双叮当作响的翡翠镯。精于察言观色的女子好似浑然不曾看见两人间的纠缠,一步步婀娜走来,停在温雅臣面前盈盈一拜,“原来叶公子也在。”
见有人来,温雅臣只得悻悻收手,冷着脸敷衍点头。叶青羽尴尬,低头拱手为礼:“银月夫人。”
朱家从商,本没有高门大户那么多繁琐严苛的规矩。三位少爷也是荒唐,只图热闹不计名声。此番宴客,凡是有往来的朋友,无论贵贱高低,一律遍撒邀帖。据说连倚翠楼张嬷嬷手里也有一张朱家请柬。适才听戏,叶青羽无意间往内院女客席中扫过一眼,就已看到了银月。
这女人……会来赴这样的宴席就已是不寻常,现下又跟到这里……不由忘了先前对温雅臣的疑惑,叶青羽双目灿动,看着她如花的笑靥,脑中飞速思考。
仿佛看穿他的疑虑,银月夫人笑意不减,缓步上前,停在叶青羽面前:“公子莫这般看妾身,当真是凑巧而已。”她一笑就爱弯起眼,眉眼弯弯,仿佛新月,衬着清丽的面容与翘起的唇角,十足一只狡诈的狐。
叶青羽稍许侧身,避开她的直视:“夫人多心了。”
她只是笑,偏过脸,眸光灼灼,来回在他与温雅臣两人脸上打转。
那边的温雅臣已恢复常态,纸扇一展,不着痕迹挡在叶青羽身前:“夫人再这般看,在下就要误会了。”
“误会妾身看上叶公子吗?”她毫不羞怯,抬手以扇遮面,只露出一双顾盼流转的美目,“公子清逸,温少俊朗,妾身难以取舍呢。”
“夫人真爱说笑。”
叶青羽默不作声退到温雅臣身边,静静听他俩言不由衷地说笑。几缕清风吹皱脚下池水,宽大的荷叶起伏摇摆恍如绿浪阵阵。水中红鲤惬意游弋,偶尔靠近池面,荡开层层涟漪。女子秀丽端方的身姿影影绰绰倒映其中,波光闪烁,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时而又显现出叶青羽自己的面孔。明明全无半点相似之处的面容,随着光影交错碧波荡漾,水光潋滟间,隐隐约约依稀显出几丝相似的神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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