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上朝都三天晒网两天打渔的温少,决计说不出这样的话,何况还是如此大不敬的语气。叶青羽压低嗓音斥道:“别胡说,这是在街上!”
温雅臣就笑了,紧了紧两人交握的手,咧着一口白牙满脸无辜:“顾明举说的。”
叶青羽深感惋惜:“我还道温少懂事了。”
话音未落,前头迎面走来一个路人,不留心一眼瞧见他们大大咧咧握在一起的手,瞠目结舌。叶青羽窘迫地放慢步伐,温雅臣浑不在意,仰着头把交叉的手指嵌得更深:“青羽啊……”
长长一声叹息,飞扬在眉梢上的笑意终随着路人远去的背影一同消散了。
从在飞天赌坊起,两人的手就再没分开过。叶青羽有心抽回几次,还没彻底分开就被他不动声色再捉回去。散场后,他扇着扇子使劲嚷着喊热,撇下温荣,不由分说牵着叶青羽的手,一路脚步不停,横穿了小半个京城。一边走一边东拉西扯,或说或笑或耍宝,话题不定,漫无边际。叶青羽知道他不对劲,自始至终周到配合,默默等着他说到正题。
“我今天去看了顾明举。”温雅臣的脚步渐渐放得缓慢,声调沉稳,双目平视,一瞬不瞬凝视前方被月光照得发亮的路面,“那家伙还是老样子,我倒有些看不下去。”
叶青羽跟着他的脚步,一点点踩进那被月色照射出的银白光影里:“温荣告诉我了。”出天牢时,温少不但脸涨得通红,连眼睛都是红的。
前头的拐角里透出一星黯淡昏黄的光,漂亮厨娘的甜汤摊近在眼前。温雅臣停下脚,用扇子向前指了指:“那里还是顾明举带我来的。”
就算老板娘美艳惊人,这么破落偏僻的地方的确不像是锦衣玉食的温少会涉足的。叶青羽颔首:“顾大人一向心细独到。”
“他岂止是心细,简直无所无用其极。顾明举那个人……呵……”提及顾明举他便总是嗤笑,眯起眼撇着嘴,唇角边毫不客气挂上三分轻鄙。只是这一次语调不复轻快,“其实,私下里他从来不沾甜食。”
那又为什么……心头疑窦丛生,不期然,那夜严凤楼坐在桌前喝汤的情形浮现眼前,叶青羽顿然醒悟,上前一步正要开口,温雅臣仿佛早有所料,扯起嘴角,回给他一个肯定的眼神:“严凤楼嗜甜。”谁也想不到,那么刚直方正铁面无情的男人,口味却如同闺中小女儿。
他在顾明举的书房偷看过顾明举写给严凤楼的信。彼时,顾明举刚进京,喝得酩酊大醉的夜里,深一脚浅一脚拽着他的袖子跑来这么个四面漏风的脏地方,若非老板娘明媚如春花的笑脸,温雅臣恨不得一脚踹上他的脸。月上中天更深夜明,万籁俱寂四下无人,小小的摊子上只有他们两个口齿不清的醉鬼。桌上点着昏黄摇曳的烛灯,明明灭灭的烛光里,顾明举面色酡红,紧紧揪着他的袖子,一遍一遍反反复复地问:“好喝吗?真的好喝?呵呵,你这么挑嘴都说好,那他也会满意的。”
那么落寞难看的笑,他都认不出来这是那个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顾明举。
后来严凤楼有没有回信,温雅臣不知道。只是顾明举再不曾拉着温雅臣来过这儿。
“你说,他们以后会怎样?”这问题恐怕连顾明举都答不了。
最后一个客人终于也起身离去,老板娘手脚麻利地收拾着桌子,白发苍苍的老伙计闷声不响将炉灶里的柴火熄灭。木桌上的烛灯眼看就要烧尽,灯芯摇摆,明晦闪烁。
叶青羽上前一步宽慰他:“总会好的。”
温雅臣回过身,一径怔怔盯着他的脸。
将门出身的公子,纵然再荒唐顽劣,自小总要学习骑马射箭。比起久居深院的叶青羽,温雅臣足足高了半头。此时两人相对而立,近在咫尺的距离,迫得叶青羽不得不仰头方能看见他的脸,眸光深深,素来低眉浅笑天生含情的桃花眼,此刻却是一片幽邃暗沉,墨光如许,读不出半点喜怒。
“顾明举说,温家只我一个,怎么也该收敛懂事一些。呵,也不知当年是谁带我认得了倚翠楼的门。无论如何,确实理当如此。从前,我实在有些……放纵了。”思索了整整半天的话语,真正说出口时仍旧艰涩仓惶。他一字一字说得辛苦,未到半途,几次深深吸气欲言又止,“所以,我想该上进些了,虽然可能为时已晚……我想求父亲再给我找个老师,不求文章锦绣,只要能懂些实事。再从家将里找个老人,学学行军布阵兵法韬略。从前那些骑马射箭的东西……也不知道能不能再拾起来……我不是心血来潮,我是真的……真的想学好。我今年才二十,以后的日子长得很,将军府的威名是祖上拿命换的,不能毁在我手里。可我、我……你不知道,不说唐无惑和你,就连我二姐一个闺阁女子,见识都在我之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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