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很努力去装作不在意。
但现在幻境崩溃,他感觉自己又变成了童年时的那个孩子,总是目睹别人的离去又无能为力。他想也许他真的要回美国了,一事无成,一败涂地,不管是事业还是爱情。他看着戚山明,在朦胧暧昧的光线中,觉得他真遥远。
然后戚山明走上前,轻轻抱住他。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一切都会好的。”戚山明将他的头按在自己肩上,“没关系的,不要哭。”
一旁行道树上的彩灯突然亮了,世界璀璨又明媚。
方栩文沉默着埋在他肩上,过了一会才闷闷地说:“公司出了点事……很困难。”
“会好的。你这么优秀,没有事情能难倒你的。”戚山明道。
方栩文短促地笑了一声,也伸手抱住他:“我没有那么好。还有,我没哭啊?”
“提前说一声,你刚刚确实没哭。”戚山明轻轻拍他的背脊,“但是你小时候一没拿第一就哭,还趴在桌子上偷偷哭,不想让我知道。”
“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才读小学吧?”方栩文哭笑不得地推开他,“我长大了!”
戚山明温柔地看他。
“我知道你长大了。但是,不要哭。”
他上前一步重新拥抱他。
在戚山明的怀抱中,方栩文埋着头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感觉到一只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他感到自己又有力量把那些东西压下去了,其实很快,只是一眨眼的时间。其实只要戚山明在这里就不困难。他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推开戚山明说:“回家吧。”
第十四章
在那个糟糕的七夕之后,方栩文结束病假回到公司继续劳作。高压气氛中有职工率先提出离职,然后这种焦躁忧虑的心情彼此传染,办公室里的位子仿佛夜晚停电潮袭来的大都市,一个个逐渐空了下去。八月中旬的炎热夏季,日光雪白滚烫,把世界照耀得璨然一新又格外冷漠。方栩文站在他常看夜景的那面玻璃窗下看一个员工抱着纸箱离去的背影。他对她印象深刻,是一个绑马尾、嘴角总是上翘的姑娘,走起路来轻巧地像在云中跳跃。而现在,她抱着纸箱走在一棵高大却蔫头耷脑的行道树下,没有蹦蹦跳跳。他曾经以为她是最不会离职的那个人,但是现实如此,他的梦想不能让一个人放弃生存。如今这一层楼比往常更空旷,他回想前不久夜里加班一起吃宵夜的画面,仿佛那是臆想而来安慰自己的幻影。
令人烦闷的、糟糕的夏天。
为了应对这次危机,他已经疲惫地工作了两个多星期,也许未来还要更久。办公室里的气氛紧绷凝滞,剩下的人在忙碌间隙偶尔对视,眼神里都是他竭力维稳的谎言无法欺骗的惊疑、犹豫和试探。肖铎星眼下的黑眼圈越来越深,他也同样。在事业流失的时间里他感到熟悉的阵痛,曾经被戚山明的怀抱安抚下去、现在又蠢蠢欲动着的痛苦。他企图用工作麻痹自己,假装对最近戚山明突然的远离和隔阂毫不知情也毫不在意——但是没有用。他总是想起这个。他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在那一刻的那个怀抱下,一切都显得很好,不是现在的样子。
他被危机冲昏的头脑对潜伏的不幸变得分外敏锐。在那个七夕之后不久,不论是戚山明想要掩饰的生疏动作、刻意隔开的距离或者回避的眼神,都在昭示有什么在暗中发生了。头顶的剑摇摇欲坠,他自暴自弃,听之任之,连原因都不想去追寻。他接受自己失败者的命运。
他可能永远都不知道戚山明为何如此。
在那一刻,在那个拥抱中,七夕的焰火突然升空绽放出灿烂华彩。戚山明感觉到自己的心在不受控制地跳动着,砰砰,砰砰,像有千言万语不得不说无从说起。那种奇妙的落雪籽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突然发现也许自己在期待的就是此刻,当他的目光总是忍不住停留在方栩文的脸上,当他照看着金鱼和花时走神,当他为之后可能不用再照顾方栩文而古怪地失落时,他期待的也许就是这样,拥抱着这个人。七夕的焰火下这一切昭然若揭,他喜欢方栩文。
他喜欢着同为男人的方栩文。
不行,不可以。
他无法形容对自己来说方栩文是怎样一个人:太好、太好了,所以值得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生。他知道方栩文曾经交往过其他女孩——在那些相片中总有蛛丝马迹——他可以想象方栩文的未来:在很多年后,他事业成功,回想现在的绝望时刻只会归结其为一个小挫折;他将有一个和他相配的妻子,无论是学历、长相还是家境;会有儿子或者女儿。总之,方栩文的正常生活不会和同性恋三个字产生任何联系,而他对方栩文的爱慕会阻碍这一切。不,也许阻碍也太夸大,它会让一切显得没那么清白。可方栩文值得最清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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