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竹低眉看着地上的雪,姿势恭敬地屈膝。
“停——定住别动了,现在姿势才是对的,保持住,让你长长记性。别动啊,动一下加罚一刻钟。”昌乐县主半路叫停,让庄子竹保持膝盖弯曲的姿势。
庄子竹一言不发,保持住屈膝没动。昌乐县主那边,却叫了好几个哥儿过去作陪,与哥儿们开心谈天,小声说,大声笑。刘礼泉也在其列,他不敢笑,只是感觉到半分哀凉。
被封了三品大员又能怎样,太后发了话,一个没有实权的二品县主都能把他当众折辱。
昌乐县主偶尔用目光扫了扫定住姿势不动的庄子竹,把庄子竹晾在一旁。霍可清在母父旁边吃着果子,拍手大笑,像看阶下囚一样看着庄子竹。
见庄子竹不言不语,霍可清还觉得不过瘾,几步下了台阶,离开了亭子,踏着薄薄的积雪,走到庄子竹跟前,说道:“你不是朝廷命官嘛?刚刚还像只乌鸦似的吱吱喳喳叫,现在怎么像只鹌鹑似的?”
庄子竹不说话。
霍可清又挑衅道:“讲话呀?哈哈,现在知道了吧,什么人可以得罪,什么人你连说都不能说一句。以后你见到我,还要让我行礼吗?”
庄子竹垂眼看着自己的鼻子,依然没作声。
霍可清又笑道:“你求我呀,或许我大发慈悲,劝母父让你少罚一会了呢?不过,求了也没有用,今天太后发话发落你,你都已经成了京中笑谈了,哈哈。”
庄子竹喉结滑动了一下,保持住屈膝,心里默诵四经五书,对外界充耳不闻。
见庄子竹还是不理他,像块石头似的,霍可清自讨没趣,就想回亭子里去了。
忽然,头上一凉,霍可清抬首一看,原来是空中飘起雪花来,一片一片,晶莹剔透,美丽极了。霍可清丢开庄子竹,抬腿就回到亭子里面去。
“母父,外面下雪了啊,”霍可清用手指指了指庄子竹的方向,问道:“要不把他叫到亭里来。”
昌乐县主让宫人给他换了杯热茶,红唇在茶面上吹了吹,吹出一串白色的烟雾,喝了半口,才问霍可清道:“下雪了啊,你身上衣服够吗?”
霍可清刚点了点头,昌乐县主却又对他带来的两位粗壮宫人说道:“看那个行礼的人,哎呀,都下雪了,还穿着这么厚的衣服,我看得不清楚,把他身上披着的那件去了吧。”
两位宫人得了命令,越过风雪,过去将庄子竹身上的雪披给脱掉了,带到亭子里。太后派过来的春桃看见了,动了动嘴唇,却没说什么,默许了昌乐县主的行为。
用作保暖的雪披被取走,庄子竹那本来还算温暖的背脊,被北风卷着雪花一吹,实在寒冷。幸亏庄子竹在道观里保持了七年冬天洗冷水澡的习惯,才能堪堪耐得住。要是换了其他娇弱的哥儿,这次回去,肯定要受寒生病了。
亭里,宫人放下卷帘,架起屏风,挡着四面风雪;亭外,飘雪漫漫,慢慢地,把庄子竹的平底棉鞋给埋了。庄子竹的头上、肩上、曲起的膝盖上都堆了一堆白雪,睫毛都变白了。庄子竹心情放空,当是扎马步了,锻炼身体了。
偶尔有哥儿、宫人们路过,对着庄子竹悄声指指点点。有的想把自己的雪披给庄子竹盖上,却又怕被拖累,没有上前。梁雅意寻了一把伞,走到庄子竹跟前,把庄子竹头上身上的雪都给扫了,把伞盖在庄子竹头上。
亭内传来昌乐县主的一声呼喝:“那个谁,把人给挡住了!我都没看到他有没有偷懒,走开。”
梁雅意只得走到庄子竹的后面去,依然举起伞,帮庄子竹遮挡风雪。庄子竹嘴唇蠕动,说了一声:“谢谢。”
梁雅意不忿道:“太后向来仁慈,和昌平县主没什么往来,这次怎么会由得他作践你啊?那个昌平县主也是的,我回去就让爹把他儿子的官给撸了,让他得意。”
庄子竹轻声道:“一人做事一人当,现在是县主罚我,跟他儿子有什么关系。”
梁雅意说道:“县主这样,肯定是霍可清告状的,霍可清跟他哥哥关系最好了,近墨者黑,可见他哥也不是什么好人。就这样办了,回去我就让我爹罚他哥。”
庄子竹低头忍住笑,说道:“我知道你的好意了,谢谢你,你回去吧,我不知道要被罚到什么时候,你不必在这里陪我受罪。”
梁雅意很讲义气,说道:“我从小就在雪里滚惯了,一点小雪没什么。”
“我也没什么。”庄子竹说道。
梁雅意坚决没走。直到昌乐县主这边用完了午膳,罚庄子竹都罚了一个时辰的屈膝,罚得昌乐县主自己都觉得无聊了,最后才故作大方地放了庄子竹,带着霍可清出宫去。梁雅意把庄子竹扶起来到亭子里坐着,帮他按摩膝盖,休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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