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玺笑道:“京里赎杖的多,如今铜钱比银子可贵多了,那位崔郎中不是还挺穷的,连个院子都舍不得捐给朝廷?怕也舍不得给妻子赎刑。”
徐夫人听着那句“三十六贯”,再也挨不下去了,连声叫着:“我愿赎!我认罪了,崔榷不给我赎罪,叫我爹娘给我出那三十六贯!”
谢瑛挥了挥手,吩咐人撤下刑具,又问她的口供。
她倒真想把诬陷的罪名扯到崔榷头上,可她已是叫锦衣卫盯上了,有徐盛指认,她的罪名恐怕难脱。若崔榷也丢了官,她儿子落个犯官之子的身份,前程就都完了。反倒是她一个无知妇人,不识法度,纵犯些过错也能交钱赎罪,了不起就是被休——
可锦衣卫才动,还没查到她时,崔榷不就急急地写了休书要休她么?
她被休回家也有嫁妆可度日,衡哥也还是郎中之子,能读书科举,甚至进国子监……或许名声受些牵累,总比没有那个当官儿的父亲,真成了平头百姓好。
徐夫人一片怜子情深,柔肠百转,咬牙将这桩罪揽在了身上。
谢瑛取了她的供状,又把她那位心腹狄妈妈夫妇和崔府内外的管事都提进北镇抚司过了一遍堂,总算还原出了案情真相:
户部云南司郎中崔榷二婚妻子徐氏因贪图原配嫁妆,恼恨继子将其中一家书铺捐给原籍迁安县作图书馆,更嫉恨当地知县戚胜因此馆得以升迁,故暗中使家人收买京中无赖,投帖诬告戚胜诈欺治下百姓财产。
按徐氏罪行应坐“投匿名文书告人”与“诬告”二罪,依明律“二罪并行以重轻”款,投匿名文书罪从重当绞,诬告从轻则当判杖一百,流三千里。其虽已剥除诰命,却仍是官员之妻,若有圣恩准其赎铜,则绞刑赎四十二贯,流刑赎三十六贯,折时价银子共计一百三十两银。
其夫崔榷闻知后已有意休弃徐氏,因不合七出、义绝之条,顺天府尹尚未许其离婚。是以崔榷虽不曾首告徐氏之罪,但依“亲属得相容隐”例,不坐罪。
一道折子递上去,满朝震惊。
这么个由言官奏到御前,御史下县调查,锦衣卫将京城里里外外地皮都翻了一遍的大案……查出的真相竟不是朋党攻讦,不是厂卫清洗诤臣,而是一个内宅妇人为了一个不值三二百两的小宅子闹出的官司?
这般无法无天的妇人,简直是骇人听闻!
消息传到都察院,刘瓒不禁拍案而起:“我固知如此!若非那妇人不贤,故意命其弟教坏了原配之子,崔燮又何至于到今日才是个生员!”
他恨不能立刻提笔,给提督北直隶学政的监察御史戴仁写信,让他在永平时多看顾一下这位身世堪怜的超龄神童。一时又想起来要上疏痛陈徐氏之弟徐举人品行不端,不堪为官之状。犹豫一会儿,觉得还是该将私情在后头,为了蕲水百姓民计,应该先奏罢了在那里担任知县的徐举人。
他那请人照看崔燮封信最终也没写成,因为戴仁的信先一步寄回了京师,在信里得意地跟同乡监察御史徐节说:“我在永平吊考童生时得了一个才子。”
这个才子,便是迁安县考生崔燮。
徐节把信塞给刘瓒,“喏”了一声:“你那迁安神童已取中了生员,这下子你该安心了吧?”
刘瓒抿了抿嘴,严肃地说:“那怎么是我家的神童。我只是为朝廷爱惜人才罢了。”
说是这么说,他还是展开信来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戴仁在信上写到,他初到永平府吊考时,遇上了些小状况——
他是微服进的永平,没通知当地官员出城迎接。是以到了府衙门前报上身份后,才发现当地知府、同知和府儒学的教授、训导都不在,只得一个经历宋继带着知事、照磨、检校等司狱官儿出来迎候。
他着实有些惊讶,便问:“莫非你们府里有生员闹事,不然怎么知府、同知和府学官员都不在?”
那倒不是。
知府王大人是因为永平府这回府试的时间晚了,为赶在学道来之前放案,正带了府学的教官们在考场里看卷子。而张同知自从送两位钦差回京,又亲自慰问了崔燮一趟,也进了文庙。
自从听刘御史夸赞崔燮的文章,张桂心里便不由揣测起他的意思——他是不是暗示崔燮的文章足以当案首呢?
他越往深处想,却觉得刘御史相当赏识那学子,锦衣卫待他也很有几分情面。且他自己也觉得那两篇经义文十分出彩,笔力老成稳重,丝毫没有少年才子的傲气和浮躁。那个学生本身也是忠君爱民、仗义疏财之人,人品衬得上才学;行事又沉稳有度,对答上官不卑不亢,拔作个府案首并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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