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去探望了李太公,对着那位一天之间就仿佛老了几岁,精神气都被抽干的老人说:“师公请保重身体,安心等待。朝中诸公都不会坐视权阉陷害老师,我这学生虽无用,却也认得北镇抚司的镇抚使,自必会尽力求他保全老师。”
李太公费力地喘息着,坚定地说:“你若能见着我儿,便替我带一句话——叫他不要担心家里,他是为谏止阉竖之祸而获罪,我们这些老弱妇孺虽不能为他做什么,但也他为豪,愿与他同生共死!”
他的脸色青黄,眼却亮得不正常,崔燮怕他悲怒伤身,紧握着他的手,低声透露了一句历史:“师公不必多虑,恩师他吉人自有天相,必定会平平安安回来的。他将来是要做首辅的人,怎么会伤在两个阉竖手中!”
李太公轻咳两声,笑着说:“你这孩子说话真叫人高兴,难怪东阳他提起你就喜欢……咳,他临走还不放心你,叫人别告诉你,你可也不必看他,诏狱那是平常人能去的地方么……”
崔燮摇了摇头,强笑着劝他:“师公不曾看市面上那些锦衣卫戏么?锦衣卫如今不是从前那样的了,他们都懂得忠孝节义,不会害好人的……”
他辞了李太公出门,见着李家管事,便留下两封银子和几包各色药材,告诉他已叫家人请了名医之事,嘱他们照顾好李太公。
李大公子兆先也在门廊下等着他,见了面便扑上来问道:“师兄,我爹不会有事吧?师叔伯他们来后脸色都不好看,我怕我爹真的……”
他眼圈都红了,却不肯流泪。崔燮抚着他的后脑,平静地安慰他:“你放心,老师不会有事的,那么多大人在朝中运作,当今天子也是圣明烛照之君,他很快就能回来了。”
就算不能很快,只要不在诏狱里受刑,挨到明年万贵妃一死,这事就能转圜了。
他狠狠心扔下师弟,叫车夫驾车去北镇抚司。
“北镇抚司”四字真是天打雷劈,饶是那车夫看了好几部锦衣卫戏,听说要去那里也是两股战战,苦求公子不要作死。
崔燮不耐烦地说:“必须去!你不愿去,我便出去雇车雇轿子,哪有老师在牢里,弟子如没事人一般在家歇着的?”
他在路上还记着买了几样盒子菜,一笼热腾腾的肉馒头,还有一坛好酒。那车夫胆子甚小,赶到大明门外那条街上便已经不舍得抖缰绳了,崔燮索性懒得用他,便在腰间塞了一封四十两小银锭,手提着食盒、酒坛,大步走向北镇抚司。
诏狱是皇家设的刑狱,进了诏狱的人岂能像刑部、大理寺那样轻易叫人探望?
崔燮从腰间掏出银子,拱手道:“学生是今日被抓入狱的李学士的弟子,特来探望恩师。我家先生实在是无罪被抓,求两位大人通融通融,让学生进去送一趟饭食,看看他身子好不好。”
那两个看门的看着银子有些眼花,却都咬着牙含泪拒绝:“他有罪无罪自有圣上定夺,不是你说了算的。这诏狱里的都是经了御前的罪人,李东阳更是惹得圣心大怒,钦命拿下狱的,哪儿那么好见他!”
崔燮苦求也不成,真想叫他们通传谢瑛,进去享受一下特权阶级的感觉。但他也更清楚地知道,他这时候最不能找的就是谢瑛。
至少不能在镇抚司找谢瑛。
不然叫人觉得谢瑛和李老师有关系,再叫他避嫌,换了巴结万家的人审案,恐怕就要把老师往死里折腾了。
他憋着一口气,咬牙说:“那两位大哥可否替我将这些饭食送进去?我家老师年逾四旬,身子骨也弱,哪里受得了牢中阴湿气,总要给他送些酒御寒。”
那两个守门校尉看着酒坛,为难地说:“这御案拿的人……”这是宫里梁太监和前都指挥万达万大人都打过招呼的人,他们能不看严些么?
他们正要再劝止崔燮,镇抚司侧门里忽然走来一个俊秀温和的绯袍官人,挥手叫两个校尉回去站班。他自己大步走到崔燮面前,眉眼微沉,垂眸看着他,低声道:“这是第二回 见你来镇抚司探监了。”
第176章
崔燮在李家看见那般惨状, 更藏着怕是自己改变历史害了老师的隐秘恐惧,心口沉甸甸似压着一块巨石, 时刻难安。
直到见着这个人, 那块石头才解脱落地,灼烧着他的焦躁也稍稍平缓。他不禁直盯着那张似美玉般润泽的脸庞,从中汲取平复人心的力量, 拱手作揖:“谢大人,崔燮此来是为家师因上疏失错被拿问之事……”
谢瑛托住他的胳膊,不叫他尽全礼,反而扶起他,正容道:“李学士是忠贞之士, 我亦仰慕其风采久矣。你为人弟子,能不计自身营救恩师, 亦是忠孝仗义之人, 我何能受你的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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