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那故事不是真的,但却是那些刚出师门历练的少侠们最喜欢听的。
如今,已是十四年过去了,当洛方承从山中的家里走出来的时候,才知这江湖已经又变了番模样。
当他知道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四年的时候,他一刻也不敢停歇地奔赴了玄明教。
他什么也不敢想,只能拼命地将脑袋放空,用尽全身的力气赶往珞珈山。
傍晚时,他站在珞珈山的山脚下,脸上茫然一片,眼前的珞珈山再不复当年的模样,这里只剩下一片荒芜景象,残雪将山体覆盖,那些参天的树木不知在什么时候全部都被砍了去,守在路旁玄明教弟子们也都不见了踪影。
卫方承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后来有个老樵夫从他的身边经过,卫方承叫住了他,向他打听玄明教的事。
“玄明教啊……”老樵夫摇头叹气,对卫方承说:“早没了,这都过去十多年了,玄明教早就没有了。”
卫方承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煞白煞白的,凛冽的寒风扑在他的身上,他身上穿得单薄,灰色的袍子下只有一件单衣,可是他感觉不到冷,他已经失去了知觉。
老樵夫看着卫方承的这个样子有些奇怪,又想到可能是他有什么亲人在玄明教中,随即又安慰他道:“小伙子别担心,玄明教有不少弟子后来都从山上逃下来去了其他的地方,还有你这年纪轻轻的头发可白的有点厉害啊。”
卫方承勉强着对那老人家笑了一下,转身便向珞珈山的山顶跑去。
老樵夫看着卫方承的背影感叹着还是他们年轻人有力气,然后将身后的背篓重新背好,向着西边的小路走去。
远方隐约传来了几声狗叫,袅袅炊烟直直地冲向云霄。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何人是归人。
……
卫方承来到了珞珈山顶,那些精美的建筑早已被毁了大半,钱先生的药庐被掩在厚厚的白雪下,找不到他曾经存在过的半点踪迹。
岑非那时中了毒,他没能给他带回祭神散,他会怎么样呢?他会不会以为……是自己不要他了呢?
卫方承心如刀割,这时他还并不知道,真相比他所有能够想象到的都要残忍。
夹在木石间的红色的绸布已经在在日晒雨淋下褪去了原本鲜艳的颜色,破旧的灯笼东倒西歪地倒在路的两旁,他心中隐隐已经预感到自己将要面对的景象,于是加快了步伐,终于走到了那间屋子里。
屋里的很多摆件都已经不见了踪影,桌子上落了一层厚厚灰尘,银色的酒壶壶嘴处多了些许的锈迹,桌边的凳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他走到床边弯下腰,摸到床底下的机关,轻轻按下。
墙上的暗门被打开,卫方承走了过去,却在门前停了一下,他又转身将桌子上的龙凤蜡烛点亮,端着手里蜡烛向密室走去。
“我回来了,岑兄。”他说。
而随着他踏进这间密室,宫千璧的记忆在他的脑海中全部重现,他呆在了原地。
原来……他早已经失去他了。
辛酉年,六月初三日,就在这间密室里,他将那把匕首刺入偷偷的心脏,看着他的气息渐弱,绝望而死。
又或者是在更早的时候,他便杀过他了。
他躺在冰天雪地中,死在烈日炎炎下,倒在滂沱大雨中……
他总是想要好好守护着他,却原来,他是死于自己手中。
卫方承的脸上早已经没有了血色,神情呆滞,双目空洞,在这一片死寂中,突然响起了一声嘲讽的低笑。
十四年前,另外一个他便是站在这个地方,告诉他,如果他能够活过来,就把他的方承还给他。
于是他从此长眠不醒。
岑非不要他了……
是该不要他的。
卫方承又笑了一声,笑声中带着无尽的苦涩与自嘲。
他又往密室里走了两步,借着手中的蜡烛,他看到巨大的影子映在对面的墙壁上,墙角的那床龙凤被颜色依旧,金银的丝线在火光下仿佛在跳动一般,那被子上躺着一具骷髅,骷髅的胸口插着一把匕首,那是曾经岑非在他生辰的时候送给他的。
卫方承张了张嘴,却是什么声音也没能发出来,他轻轻向着骷髅方向走过去,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来,生怕惊扰熟睡中的人。
他在骷髅前蹲下了身,歪着头看了许久,后来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骨架上的灰尘。
那把匕首上镶嵌着那块月色翡翠,而另外一小块,则在骷髅手指的扳指上。
他伸手抱起这副骷髅,无数的言语都被堵在了喉咙里,他张着嘴,发不出半点声音,唯有眼中仿佛多了一湾无底的深潭,那些泪珠簌簌而下。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死在了十四年前去为他带回祭神散的路上,原来他的这一世,竟是这般漫长,没有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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