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伯,强者没有恒久的强盛,天道如此。”姒昊觉察以狩猎场比喻而今时局,再往下谈,自己就中套了。
“天道,也是人力去促成。需要很多人的力量,我,你,其他人。尤其是你,你是天命之人。”虞君下的套,可没那么容易挣脱。一般的小年轻,被他这么一捧,肯定很激动,热血沸腾。眼前这个十七岁的帝子,默然不语。
姒昊想,虞君还是老了,年轻时的他应该更有智慧。看清局势的人,不会对他的帝子身份,抱不切实际的幻想。
狩猎结束,虞君意犹未尽,他让奴仆在狩猎场设靶子。唤出五位最厉害的猎手,让他们比试射箭和抛矛。五人比过一轮,虞君对姒昊说:“我看你一箭未发,可不能就这么回去。”姒昊知晓他想看自己的武艺。姒昊没参与狩猎,弓和矛都没动过。
姒昊答道:“是该射一箭。”
他走到靶子前,四周无数双眼睛都在看他。他沉着冷静,拉弓射箭,箭羽飞出,一箭命中靶心。
姒昊觉得他该露一手,免去虞君萌发他徒有其表,能被操纵的想法。
离开杜苑,姒昊仍是和虞君同车,虞若的车在他们身后。姒昊没回过头,他猜测到虞君的另一个念头。坐在马车上的姒昊,心中所想是他已离开虞苏一夜一天。想来一时摆脱不了虞君,恐怕得等任君的使者到来。
回到虞城,天色已黑,虞君设宴,姒昊被邀请入宴。从杜苑获得的猎物,在酒宴上成为美味。
姒昊和虞君,虞戍北坐在堂上,堂下是其他受邀请的贵族。姒昊酒量极好,对类似宴会见惯不惯,轻松应对。
这一天,虞君和姒昊相处,也是虞君对他的摸底。虞君发现帝子不那么好摸透,他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深虑,稳重。他该沉寂时沉寂,该显露时显露,颇有点自己早年的风采。
酒宴举行得很晚,虞君提早离席,虞戍北留下。姒昊发现他是个得人心的嗣子,平易近人,有一大群追随的子弟。
虞君离开不久,姒昊起身,对虞戍北行了下礼,说道:“公子,我先行告退。”虞戍北回礼姒昊,将他送出殿外,并派两位随从护送。
姒昊前往东殿居所,侍女见他回来,立即过来殷勤服侍。先是递醒酒汤,接着伺候沐浴,更衣,竟像他在任邑宫城里的生活。
这种生活,才是他以往习惯的生活,但对而今的姒昊而言,反倒有些陌生。
卧在宽大的木榻上,闻着空气中甜美的燎香,姒昊的心平静下来。很静,静地像紫湖的水。白日喧哗嘈杂的狩猎,夜晚人声鼎沸的酒宴,他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多厌恶,只是有些倦。
他想念虞苏的气息,他摩挲腰间的发带,想着不可再这样渡过一日。
在虞城的宫城,姒昊睡得很好,早上起来,侍女已在屋外等候服侍。她们听得屋中有声响,温软问:公子起来了吗?姒昊让她们进屋,一得命令,侍女鱼贯而入,有六位侍女,比昨夜增加两位。新来的两位更为貌美,气质也好。姒昊想,恐怕是虞君的意思,又是一个试探。他不好女色,不亲近侍女,他在这方面没弱点,怕是没遂虞君之意。
侍女呈上来精美的衣服,精致的饰物,她们围绕着姒昊,有的为他着衣,有的为他整冠。周身都是精美奢华之物,又有六位貌美如花的侍女,要换其他人,早沉迷不自拔,恨不得永远过这样的神仙日子。
姒昊刚穿戴好衣物,一位小臣立即过来,传递虞戍北的口信,邀姒昊和他一起进餐。他吃穿和虞君嗣子相同,足可见虞君对他的厚待和重视。
厚实宽长的漆木案上,摆满美味佳肴,姒昊和虞戍北一人坐在一案,身边是服侍的奴仆。彩陶簋的盖子,由奴仆打开,里边热气腾腾,热气散去,见得是一份炖鳖。
任虞地理相近,饮食相类,这宫城炖鳖的做法也一致。姒昊低头喝口汤,虞戍北问他味道如何,他说:“令人想起任伯厨正做的鳖汤,味道相当鲜美。”
虞戍北见他难得称赞,想他心中被迫前往宫城的不悦,估计也散去了。两人就着食物交谈,姒昊话语一转,提起他出宫城的事。
虞戍北回道:“世子身份非同一般,又遭人追杀,还是待在宫城中安全。”
姒昊轻笑,料到会是这样。他悠然喝口汤,看着外头看门院的护卫。他知道,自己遭到了软禁。姒昊觉得虞君父子的做法,太强势而不可理喻,他们操纵不了自己,他问道:“戍北公子知道怎么易物吗?不用贝币,不用彩珠,拿自己一样物品,去换另一样。”
“易物,需得你情我愿。”虞戍北不禁笑了。他们要利用姒昊,也得姒昊乐意让他们利用。现而今看,他是个很难支配的人,不爱酒色,不爱权力,荣华富贵习以为常,舍去又毫不留念。世上没几个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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