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狄人的马车后,任嘉携带上姒昊,去郊外狩猎。他不知道御车的车夫便是晋朋派来的弓手,御夫正带着他们,前往与伙伴约定好的埋伏地。
这是发生在冬日的事情,任邑西郊草木大多零落,鸟兽啼号。任君世子和他的表弟坐在富丽堂皇的马车里,各自带弓,马车由御夫控制,驰骋在任君的猎场,远远抛开了步行的侍卫。马车上的两人,并不知晓,今日确实是出来狩猎,只不过他们才是猎物。
马车驶进一片常青林,突然,一支弓箭从林中飞射出来,扎在红色的盖弓帽上。藏在林中的数位晋夷弓手现身,他们的弓箭皆瞄准姒昊。在纷乱飞射中,其中一箭正中姒昊胸口,相当精准,心脏的位置。姒昊吐出一口血来,血溅在衣领,姒昊还在茫然时,就听任嘉愤怒咆哮,让御夫快驾车逃离。
侥幸的是姒昊衣物里有一件铜饰,正好挡下这一箭,救了姒昊一命。这是一件镶嵌玉石的铜饰,本来是佩戴在衣外,冬日寒冷,为外出打猎,姒昊匆匆套了件裘衣,罩住铜饰。
虽然命硬,可在数箭齐发下,躲得过一箭,躲不躲二箭,姒昊的腹部被射伤,鲜血染红彩绣的腰带,鲜血滴落在马车上,斑斑血腥。
本来遇袭应该慌乱的御夫,却根本不顾任嘉的喝止,架车直扑敌人。生死攸关下,任嘉当机立断,拔匕首刺死在前的御夫,一脚踢下车身,自己驾驭马车奔逃。
数枚箭镞在他们身后追逐,有两箭几乎是擦着姒昊的脸庞而过,姒昊忍痛,拉弓回击,被任嘉大吼:“昊!快趴下,他们要杀的是你!”
他们要杀的是你啊,姒昊。
姒昊这才回过神来,他一时只想保护任嘉,他本能以为必是来杀害任嘉,因为任嘉是任君的嗣子。他未曾想,任嘉是任君嗣子而自己是帝向的儿子。在安然成长的十五年里,姒昊被保护得很好,他也一直以为只要身份不为外人所知,他会一直悠然生活下去。
任嘉拼命地驱赶马车逃离,姒昊腹部淌血,很快失去力气,他缩躺在车厢内。姒昊胸中的箭已拔出,只扎伤皮肉,腹部的箭刺得深,姒昊将箭折断,血液从腹部里往外渗,将他的衣衫染红。
马车驰骋而去,逃出了埋伏者的射程,对于驾车者而言,他死里逃生。
“昊,你要撑住,我们这就回去了!”任嘉扯紧马缰,扭头看车厢内因失血而逐渐虚弱的姒昊。任嘉伸出一只手臂,紧紧握住姒昊的手,他的眼中溢出泪水。
任嘉只比姒昊大一岁,两人在宫城里一起长大,年纪相仿,都是独子,他们像对兄弟,手足情深。
姒昊意识在逐渐恍惚,他感到寒意,明明阳光明亮,身穿裘衣,却仿佛掉入冰窖。姒昊眯起眼睛,觉得疲倦不堪,他的右手被任嘉紧紧攥住,仿佛攥的是他的性命,他的左手捂住伤口,一手的血,仿佛这不是自己的血,特别不真实。
就像死亡一样,那么虚妄,就像那些别人告诉他,关于他身世的事一样,那么飘渺。姒昊的意识涣散,他合上眼睛,疲倦地再不愿睁开。
护卫队觉察前面的不对劲,他们朝马车赶去,和任嘉会头,任嘉痛哭大叫,让他们仔细把林子搜索,一个刺杀者都不放过!
任嘉驱赶马车,发疯般奔往任邑,当马车冲过护城河上的木桥,西门的守卫一拥而上,他们抬起姒昊,急促说着什么。此时,姒昊已经听不清人们说话的言语,他看到任嘉挨近的脸庞,和他惊恐喊叫的模样,还有他脸上的两道泪。姒昊觉得,自己怕是要死了,很奇怪,他很平静地想。
姒昊被守卫抬起,送往巫医家时,人已毫无知觉,陷入深深昏迷。
巫医一度说姒昊活不了,说她看见一位披头散发,衣袍被火燎的阴沉男子,男子一直坐在姒昊身旁。这是一个亡魂,它的脖子被割开,乌黑的血往外淌,它一定是不祥的亡魂,它必是来带走病患。
然而巫医并不知道,她看见的是什么,她也不知晓,她医治的人,真正是谁。
有三日,姒昊一直在生死之间徘徊,说着胡言乱语,第四日,他还是醒来了。
巫医只能以吉秉的二子(姒昊对外的身份),有三条命,第一条命,碎在了铜饰上;第二条命,为亡魂牵走;第三条,也就是最后一条,将不惧刀箭,不畏诅咒,只有寿命走到终结,才能将他带走。
任嘉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预言,在姒昊清醒后,任嘉守病榻前,讲述予姒昊听。当听到巫医描述的亡魂时,姒昊用虚弱而淡漠的声音道:“我昏迷时见到父亲,他将一把剑交给我,他不语不言,只是看着我。”
那把剑是让我反抗呢?还是让我自刎?十五岁的姒昊,躺在病榻上,冷静地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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