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还有不少死心不改的余孽在外流窜,我们还要加紧着手扫除,免得他们走投无路下狗急跳墙,戕害百姓。”
“师父,老四门没了。我与曲驰和北南小陆商议过……对了,小陆便是陆御九。我们商量过,暂定打算建立新四门,对外统称‘新四门’,分风陵山、丹阳峰、清凉谷、应天川四大部,仍沿袭旧法,镇守四方。”
“现在四门事务暂由曲驰主理。师父,你尽可放心,行之虽往日总笑称志不在此,但为着风陵前程,行之会慢慢学,慢慢做,有朝一日总能让风陵焕然,四门光复。”
话一句递一句的说出,徐行之的眼里心中都淡得很,口吻仿佛闲唠家常。
十几年前的悲伤早已被时间渐渐淡化,斯人已去,留下活着的人空空落落,渐渐忘记该怎么掉泪。
将一应山中俗务诉尽,徐行之的腿早被雪冻僵了,一张脸却热辣辣地发起烫来。
因为无话可说,他长久地与墓碑两相静对,完好的手在身体左侧抓起一把湿泥来。
许久过后,徐行之艰难地露出一线笑容:“师父,我找到可相伴一生的道侣了……”
他将手垂下,看着青玉雕镂的碑文:“……可我的嫁妆呢,聘礼呢。不管是什么,你以前是许诺过我的啊。”
墓中之人无法回应,徐行之便主动凑了上去,伸臂揽住了那墓碑,把脸贴在温润的青玉之上,跟墓中人耳语:“……师父,我想你啦。”
他仍是没哭,不仅没哭,还像是狡猾的小孩儿,把眼睛眯成两弯漂亮的黑月牙儿。
他靠着墓碑,和地下安睡着的清静君亲亲热热地打商量:“师父,你管地面下的事儿,我管活人的事儿。咱们爷俩儿永永远远都不分开,你说可好?”
若是清静君地下有知,见他这般神采飞扬的笑颜,此时也该露出会心的浅笑。
靠在墓碑上歇息了半晌,徐行之立起身来,拍去腿上的泥土:“我现在去管活人的事儿啦。师父,别被那个老小子欺负了,揍他。”
说罢,他跺一跺发麻的脚,回身喊道:“孟重光,重光!”
四下里无人回应,徐行之疑惑地嘟囔一声,将竹骨折扇展开压在胸口,将声音略略提高:“……重光?”
在他背朝着坟茔离开时,一道虚影在清静君墓前缓缓浮现。
孟重光撩开前袍,跪倒在清静君身前,点墨似的眼珠像是浸在清水中的黑棋,一晃一晃地漾着微光。
“师父,师兄是我的。”孟重光压低声音,一字字念得虔诚,“……我一心爱他。他就是我的眼睛、性命和一切。谢谢您在我来之前照顾师兄,以后……也请您放心地将师兄交与我。”
徐行之走出五十尺开外,还未能寻见孟重光的踪影,不觉好笑:跑到哪里去了?
刚刚冒出这个念头,他便觉得背上乍然一沉,仿佛从天上落下一个小灵仙,恰巧落在他的背上,从此以后他便注定背上了这个沉重且甜蜜的负担,山也背他去,海也背他去。
耳畔响起了青年撩人心魂的气音:“……师兄,我在这里呢。”
说罢,他在徐行之眼前摊开手掌,掌心的纹路纠缠着开出一朵鲜红的小花来。
他将小花自掌中采下,插在徐行之的领口上。
徐行之笑:“招不招虫啊。”
孟重光把脸贴在徐行之颈侧,蹭痒似的亲昵道:“我在,就不招。”
徐行之笑着一把兜起他的大腿,往上顶了一顶:“那你抱紧了,可别跑了。”
孟重光不吭声,只是把他抱得更紧了。
日光晒暖,徐行之只觉右肩上趴了一只小黄猫,趴在他肩上,呼噜呼噜地发出满足的轻响。
徐行之抿唇一笑,背着这会开花的老妖精,往前山方向走去。
二人行至中山地带,路过地牢时,远远看见一具人形犹抱琵琶半遮面地躺在天光之下,草席卷住了他的躯干和头颅,却没能顾得上他的脚,因而徐行之不需花什么工夫便瞧见了他砂岩似的白骨脚趾。
徐行之叫来一名正在料理尸身弟子:“这是何人?”
弟子对他礼了一礼:“回师兄,他应该是魔道之人,囚于此地多时了。囚衣上还有标识,似乎是叫什么‘六云鹤’。”
徐行之颦眉。
他记得这个人名,但关于这个人名所代表的具体形象早已很模糊了。
看徐行之往那尸首横陈处走出两步,弟子好心地拦住了他:“师兄,莫要去看了。他相貌着实难堪狼藉得很,剐得就剩一具活骷髅了。”
孟重光自徐行之背后发声:“……活的?”
那弟子看孟重光与徐行之拼凑成一个亲密无间的样子,在人前亦不避讳,一个赛一个的坦然,嘴巴一咧,只觉牙根隐隐酸痛:“……本来是活的。但周师兄看不过眼去,给了他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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