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想掉过身去,接着往前走,可是隐隐地,她觉得哪里不太对,她不敢回头,像将被屠宰的畜生一样,她懵懂而直觉地发现身边有不寻常的情况——董丽君慢慢地、慢慢地低头看,看了又看,是有点儿不对,可是究竟是哪里不对?
她茫然地数着影子,一个、两个。
一个、两个。
——两个?!!!!
这一下她全身都吓麻了,因为她脚底下真的不是一个影子!
有人站在她背后!
——如同知了一样,她发出一声嘶哑的惨叫。
她没能叫出第二声,因为她完全地吓傻了,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扼住了她的咽喉,董丽君倒翻着眼向上看,一看之下更是吓得瘫软。
正对着她的,是梁旭一双如冰似冻的、深黑的眼睛。
梁旭不声不响地垂眸看她,轻轻地,他把军刀在她眼前晃一晃。
锐利的银光从她眉毛底下一闪而过,董丽君鼻涕眼泪一起吓出来,巨大的惊恐之下,她的声带完全失控,要发出一丝声音也做不到。
梁旭拖着她,像拖一只草鸡,轻轻一拽就转到树后去了。
梁旭是从洪庆山逃出来的——严格来说根本不算逃。
他那天奔下山坡,四面都是搜检的灯光,警察都觉得他会往山里去,而他掉回头,直接原路返回临潼方向的山脚。
他敲开山民的家门,告诉他,自己是被大雨滞留在山里的游客。
——如果你是外地人,一定会对这句话有所怀疑,但若你是长安本地的居民,反而会觉得此话有七八分可信。
因为洪庆山不仅是国家森林公园,还是出了名的打炮圣地。隔三差五就有形形色色的野鸳鸯开车到山里进行恋爱运动。
梁旭长得太像小白脸了,身长体健脸蛋俏,难保让人发生诡异的联想——这么漂亮的年轻人跑到山里还能干嘛呀?那个呀!怎么就剩自己一个啦?谈不拢了闹掰了呗!干嘛不回家呀?小脾气呗!
浮想联翩,这就很强。毕竟生活之中谁也不肯往危险里头想,越是美丽的容貌,越容易令人放松警惕。
山民是个独居的老头,其实警方之前已经来通知过,但“略有耳闻”和“亲眼所见”是两码事。老头把门一开,正对上梁旭烟水迷蒙的一双俊眼,一绺湿漉漉的头发从他额上垂落下来,脸上还沾了点儿泥。
“打扰了……可不可以让我借住一晚?”
那样子有点儿疲惫,还带点儿委屈,活像王子受难记。
在老实人心里,凶犯应该是凶神恶煞,跟眼前眼前这文文气气的漂亮娃娃,实在无法发生联系。
梁旭见他踌躇,又把手机向他轻轻一送:“不方便也没关系,爷爷,能告诉我怎么出去吗?我手机导航坏掉了。”
老人见他退缩,更加不起疑心,他把梁旭让进屋了。
梁大旭闷声不响地吃了一顿宵夜,就在山民家里睡了。为表感谢,他把手表送给了这位老人——老爷爷难为其情,又给他找了一套干净的旧衣服。
山中棚户,腌臜窘迫之处,难以尽述,但人心是纯真的。梁旭原本打算就地卧倒,老人招呼他在炕上睡,他也就温顺地和老人家并头而眠。
黑夜里,他望着棚户糊满报纸的天花板,觉得山居老人的体温,很像梁峰,对方瘦弱的体格,又令他想起罗晓宁。
老人睡得很快,也很沉,他许久没有靠近过这样年轻的体温,轻轻地,梁旭觉得他牵住了自己的手。
或许他让他想起外出打工的儿子,或是在外念书的孙子。
——奇妙的逃亡,就好像上天要给他一点温存的、呼吸的余地,仿佛证明这世间确有真实的良善。
外面警察搜翻了天,梁旭在山脚小屋里呼呼大睡。
夜雨断续的声音,落进他梦里,像哽咽的眼泪,把梦打湿了。
警方在丁湖村和蓝田设防,骊山地区因为是旅游胜地,不能一直封锁,再者大家惯性思维,总觉得临潼只有一条路,梁旭无论如何也不会傻到原路返回。
梁旭偏偏就要原路返回。
他在山民家里住了三天,或许是因着他正直又英俊的容貌,山民居然没有任何怀疑。长久待下去不是办法,若是被警方发现,还要连累无辜。
第四天清晨,他向山民告辞,这位鳏居的老人望着他,叹了一口气。
他问他:“孩子,你是跟家里闹别扭了?”
梁旭一时语塞,说不出更多谎言,他忽然一阵脸热。
老人更加不多问什么,“我送你进城吧,”他说,“这时候没有车。”
——就这样,大部分警力都集中在灞桥方向,而当事人梁旭跟着卖菜的车子,轻松愉快地进城了。
这和当年的白宝山大案如出一辙,是走了一趟灯下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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