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动的水面恢复平静,他们像人鱼下潜,消失不见。
水潭洞穴的能见度比旱洞那边糟糕一点,水体浑浊,时不时竟有灰黑的游鱼蹿过。
刘易岂与周凯的情况较简单,切割绳索与剥离装备后就拉着返程。这边洞穴呈垂直,倾斜度不大,弯道少,但狭洞较多。
钱钟二人拉着尸体返回时,并不轻松。
水下一百二十米。
遇上的第一组接应人员,是陈燕西和张山。
两道强烈灯光自洞穴首尾交汇,钱于洪心底松口气。他们将尸体交接,开始准备减压上升。
陈燕西在来之前,试想过千百种见到刘易岂的心情。没想到此时却很平静。
他看着刘易岂的脸,心说这是什么缘分。咱俩过命之交,你一封免责声明却差点搅黄兄弟的爱情。调侃着腹诽几句,陈燕西不可避免地难受了。
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是两年前的冬季。刘易岂正从青年慌乱期走出,他不再愤青,不再以挑剔的眼光看待竞技自由潜。开始重新潜水,去玩更疯狂的洞穴。
要说陈燕西之于刘易岂,亦师亦友亦弟弟,所以大多时候是受到照顾的。
水下八十米。
陈张二人将尸体转交给第二组接应人员,准备减压上升。这时钱于洪和钟林未还在身后,水下寂静无声。
陈燕西在减压时,瞧着刘易岂的尸体远离。他脑海里最后几帧画面,是当年他们一群潜友回国,在机场约定下次去巴哈马蓝洞。
当年天高地远,飞机隆隆升空。霞光千条,这群青年意气风发。
刘易岂说以后带上女友,陈燕西怼他万年单身鬼。他们笑闹着,像平常一样互相嘲讽又互相关心。然后各自挥别,消散在人群里,回到自己的生活中。
这些人里有医生,有老师,有教练,有上班族。潜水是一根绳,把形形色色的人串在一起。
于是有了故事。
水下四十米。
尸体再次移交。
照这个速度,尸体已接近浅水区,很快就能上岸。
但是计划时间已到,最后一组接应人员并没露出水面。地面监督者开始紧张,可能是出了状况外的问题。
接着,潜水员们一个个露头,上岸。
一小时又一小时,折磨等待。
天色渐暗,暮色即将四合。
陈燕西没有上岸。
金何坤坐不住了,水下没传回任何消息。他望着眼前深深水潭,莫名的恐惧自心脏四周包裹。呼吸有些紧促,揣在包里的双手颤抖。他不得不解下佛珠,捻在手里。
一颗一颗拨弄。
手心全是汗。
再过两小时。
张山冒出头时,金何坤差点直接跳进水中。
“陈燕西呢!陈燕西怎么没跟你一起上来!”
“出、出了点问题。”张山嘴唇哆嗦,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钱哥好像有二氧化碳中毒的征兆,钟哥给陈哥发射消息。然、然后陈哥就返回去了!”
金何坤只觉大脑空白,好一会儿,他才抬头看着西边下垂的乌金。阳光已不太灼人,却让他眯缝起眼。
陈燕西没有上岸。
水下三十米。
钱于洪已变得有些碍手碍脚,好在意识还算清醒。他刚才差点将气瓶卡在狭洞中,慌乱时呼吸急促,要是没有陈燕西及时赶到,后果不敢想。
陈燕西将随身携带的书写板交给钱于洪:能写吗。
钱于洪写道:我没事。
在转身去搭救钱于洪时,陈燕西有一瞬愧疚,对于金何坤。他清楚这是危险,是状况外,但他不得不去。
几小时内,陈燕西生怕听见巨响。在某些洞潜事故中,氧气瓶输气管阀会出现爆裂。就算能活着回去,因气体消耗过快,减少必须的深度减压时间,也会患上减压病,出现身体机能失调。
陈燕西拉着钱于洪,他感觉自己的体力在不断流逝:坚持住,我们能上岸。
水下二十米。
陈燕西隐约能窥见天光,或许那并不是天光,是探照灯。他此时已连说话的力气也无,拽着钱于洪,似拽着他的倔强。
陈燕西想,三十岁的人了,居然还有几分少年热血。
该不该笑。
前方有人来,黑暗中有推进器的声音。是监督员下来接应了。
陈燕西松口气,他想等会儿得怎么向金何坤解释。
解释自己回来得晚了一点,别让他感受后怕,别让他担心。
水下十米。
具已累极。监督员确定他俩没有危险后,集体上升返回。
陈燕西撤了心底防线,方才他从阎王手里夺命时,只想着自个儿还有几句话没对金何坤说。
所以他死不得。
从去年至今,坤爷追着他天南地北,出生入死。金何坤趴在他耳边,问“我能不能成为你上岸的理由”时,陈燕西心窝发烫,简直在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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虐恋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