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千仞差点打翻酒碗, 再看顾二和林鹿, 也是一脸活见鬼的样子。
以徐大的粗神经,居然总结起人生道理了。青雨剑给了她多大心理阴影。
深秋时节, 寒意瑟缩, 南央城夜色依然浮华而温暖。金光照耀下,楼阁重重, 车马匆匆, 舞乐靡靡。
南渊四傻在程千仞家屋顶对月喝酒。
别人坐锦衾, 他们坐冷瓦,别人听丝竹,他们听秋虫。
一穷二白不外如是。
一场比赛的输赢、无孔不入的流言不算什么,他们都陷入过更糟糕百倍的绝境。
徐冉只是想说些话。
“我刚来青山院时, 心慌自卑, 又怕被人看不起, 第一天就跟对面班打了群架。我刀术课的先生说,‘月圆则缺,水满则溢,凡事最怕圆满,圆满就是走到头了。你事事都想求十全十美,要做第一不做第二, 这性子以后怕是要吃亏。’”
“后来他又说过几次,我都不明白。我不服。”
朋友们就静静听她说。
“金玉双刀,排在‘神兵百鉴’第四十六位。随家中先辈战千军万马,传到我这儿,连个疯子都打不赢。疯子说的对,我不能同时拿起双刀。”
“烈阳刀本来传男不传女,可谁让我家死的只剩我一个了呢?”
顾雪绛刚开始指导徐冉修行时,就对她的双刀颇有微词。
“男子武脉较宽阔,女子则更为柔韧,各有所长。如果练秋水剑之类的功法,你的武脉是优点。但你练了天下至刚的刀法,这就成了先天缺陷。”
徐冉挠头:“我知道啊。”
顾雪绛气的直抽烟。
“你非要继续练,也行。我给你指条明路。等你突破凝神境,真元数量足够,将体内真元一分为二,一道控制‘斩金’,一道控制‘断玉’。方可左右开弓,挥洒自如。”
“‘凝神’之前,你就老实用好一把刀,别想着同时拿两把,武脉受不了。”
徐冉现在右臂缠绕绷带,被林渡之嘱咐一个月不能用刀。
比起受伤,没能突破才是最坏的结果。
“我娘死之前对我说‘以后只剩你一个人了,要用功练刀,按时吃饭,拜师学艺,多交朋友。忘记这一切,替我们好好过完一辈子。’”
“不说翻案,不说诛杀奸臣佞党,洗刷冤屈重振门楣。因为他们知道我做不到吧。我拿不起双刀,什么也做不了……”
顾雪绛闷头抽烟。林鹿小小声说:“我觉得不是这样。”
程千仞仰头喝完一碗酒:“打住,这里就我养过孩子,我最有发言权。我在东川的时候,也给逐流说过,哪天我要出事了,你就跑,先活命最重要。”
“谁规定背着血海深仇就得活的苦大仇深?人生好长,他要是过的不好,我做鬼也不开心的啊!”
徐冉不知想起什么,突然放声大哭。林鹿轻轻拍她后背。
程千仞又灌自己一碗:“大义、荣辱、仇恨,重要吗?当然重要,多少人不惜为之一死。但在你爹娘心里,都抵不过对你的爱。他们活着的时候,想把最好的一切给你,他们死后,又怎么忍心让你孤独痛苦地活在世上?”
“所以啊,用功练刀,按时吃饭,多交朋友,你能做的事情很多。一天做不到没关系,十年,二十年,一辈子,总会有个结果。”
徐冉慢慢哭完,哽咽问道:“真的吗?”
程千仞:“骗你干嘛?”
程家鸡汤,包治百病。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她抹干眼泪,气势一振:“你没下注押我赢吧?”
程千仞:“没有没有。钱在,宅子也在。”
千金散尽还复来嘛。
徐冉被林渡之送回家,他周身气息平和,可使人心意安宁。
程千仞确定他们走远,问顾雪绛:“从前我杀人杀魔杀水鬼,都是为了活命。他与徐冉无冤无仇,何必下死手?”
“你不能拿正常人的逻辑与道理,去理解一个疯子。”
程千仞想了想,好吧,穿越之前的法治社会,精神病杀人还不犯法呢。
这个世界里,有人辛苦地活着,有人想疯就疯。
顾雪绛打量他:“你想做什么?不要冲动。”世道变了,居然轮到他劝程三别冲动。
“她自己输的要自己赢回来,我不喜欢谁代表我,也不会去代表谁。”程千仞站起身:“我只是受够了。”
徐冉的伤,顾雪绛收到的鸿门宴请柬,走在路上围观众人的各色目光。最近发生的一切都让他感到烦闷,像胸口烧起一把火,不断消耗着赖以呼吸的空气。
程千仞恍然发觉,原来从莫名其妙变成修行者的那晚,送走逐流的那天,这把火就烧了起来。
厌倦穷途末路搏生机的东境,到南央为了过安乐日子,他开始习惯被人安排,被所谓的命运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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