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船在云间飞掠,他一路上做了很多设想,比如怎样应对其他弟子心中不服,前辈长老的考验刁难等等。
第一宗门又如何,我一人一剑,闯过刀山火海,龙潭虎穴,未必怕它。程千仞如是想到。
事实证明,他白想了。
全都白想了。
待宝船缓缓落地,已是半夜三更。但整个剑阁灯火通明。
船停在云顶大殿前的宽阔广场,数不清的人源源不断从殿中涌出,分列广场两侧。
“恭迎山主归山——”
随之响起翩翩乐声,钟、鼓、铙、钹相合,道乐神圣肃穆。
程千仞震惊,低声道:“你排场真大。”
傅克己:“……我没有这种待遇。”
六七位长老带着亲传弟子迎上前,再次行大礼,程千仞与傅克己前呼后拥地走入大殿。
殿中亮如白昼,高高玉阶上摆着两把宽大座椅。
待二人坐稳,一位长老上道:“启禀山主,到场一万八千四百六十三人,除去已前往白雪关的烟山弟子,全在这里。”
傅克己略点头,示意知道了。
程千仞一脸懵逼,传音问道:“他们干嘛?”
道乐声停下,场中极静,一眼望去,殿内外秩序井然,站满了人,大半夜精神抖擞,目光灼灼。
“等你训话。”
“我哪有话说?!”
傅克己没再传音理他。
他只得轻咳一声,开口道:“诸位,我名程千仞,自今夜接任澹山山主。”
人群爆发出整齐热烈的掌声。
……这下他真没话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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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千仞想过被人背后说闲话,某种意义上讲,这些情况确实发生了。
“傅山主不负众望,不仅带回神剑,还把人带回来了!”
“程千仞少时成名,都说他性情狂傲,给他个南渊院长也不乐意当。现在他答应傅克己邀约,放弃自由自在、海阔天空的游历,一肩挑起重担,实乃义薄云天。”
剑阁从上到下,平时不讲太多礼数,为了让新山主感到欢迎热情,那天特意排练几遍,以达到气势恢弘的表演效果。
弟子们原本还编排了集体剑舞、单人诵经等等节目,幸好被傅克己拦下:“我们是正经宗门。”
不是杂耍班子。
这些事,程千仞全然不知。第二日天朗气清,他在两位弟子的陪同下,熟悉剑阁环境。
傅克己带去慈恩寺的剑阵,皆是澹山精英弟子、中坚力量。程千仞都已见过。
负责对外交涉,怼天怼地的道号怀清,背后默默主持剑阵的道号怀明。
据傅克己说,前者头脑灵活,后者细心稳重,修为都算不错。澹山多年无主,长老们撒手不管,都是由他们主事。
但在程千仞看来,怀清活泼善言,像个导游,怀明腼腆内向,像个捧哏。
怀清:“剑阁两大绝学,烟山铸剑术,澹山剑阵;两大胜景,烟山青松、澹山云瀑。我们此时所在,便是观云崖,最宜欣赏云瀑。”
怀明:“是的。”
剑阁峥嵘而崔嵬。
大小山峰六十余,涧潭飞瀑不可计数。
峰峦雄伟壮阔,涧岩秀美幽邃,琼楼玉宇依山傍岩而建,有悬桥飞梯相连。
往来弟子皆身着白衣,腰配宝剑,行走于山水间,一派出世仙气。
程千仞一路行来,遇见的人都向他行礼问好,他一一点头回礼。
澹山与烟山合计六十余峰,若挨个细看,三天三夜也逛不完,怀清做了线路规划,先挑重要的、有名堂的介绍。
“那边便是玉虚观。”
程千仞凝神看去,那座孤峰与周边山势断绝,四下里被云海遮蔽,使得峰顶道观好似漂浮云间。
道观红墙灰瓦,朱漆斑驳,若在山腰,当显破败,偏它在云上,只显无尽孤寒。
他问道:“‘解签之地’玉虚观?”
“正是。”
‘居山令’颁布之前,修行界宗门皆在朝堂中占据一席之地。
剑阁为宗门之首,历代帝王遇大事,必要来玉虚观求签,名为占卜天时吉凶、实则为获得某些支持。
“传说圣上东征前,来此解签,还借走过‘神鬼辟易’,是真的吗?”
怀清道:“解签自然是真,是否借剑,我不知道,那时我们这辈弟子还未入门……”
当年由澹山山主秋暝真人解签,但他已经被宁复还杀了。或许他向两位最疼爱的亲传弟子说过这件事,但剑阁双璧已经不复存在。
旧事封存,无可考证。
程千仞:“没事,我随便问问。”
他忽然想到,如今太子形同虚设,首辅当权摄政,如果朝歌阙来解签……
谁给他解,我给他解吗?!
太可怕了。
怀明:“您要进去看看吗?”
他摆摆手:“下次再看吧。”
他们离开观云崖,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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