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的后街上,道路两侧尽是些有了年头的法国梧桐。
初秋的午后,阳光从梧桐的枝桠和叶片中透射过来,照得整条街光影斑驳,如梦似幻。
在一棵黄绿交错、如油画般静美的老梧桐树下,一家门市刚刚挂出试营业的牌子。
斜对过的油泼面馆老板娘一边打着呵欠,一边回头用“陕普”对胖老板道,“娃儿他爹,对面那家中医按摩馆改名换号了,哎,这皇城根儿的生意是真难做,没挺过三个月,又换主了!”
手上沾满面粉的胖老板探出头朝对面看了一眼,还真是。
原来牌子上的“中医按摩”四个大字,如今变了两个漂亮的繁体字……“白简”。
在这两个字的下方,另有六个飘花小字,“盲人-祖传-按摩”。
招牌底下,一个穿着白色按摩服,身形修长的青年男子正静静地站立在按摩馆的门口。
微凉的秋风中,男子素净异常的脸被一副特大号的盲人墨镜遮住了半边,薄薄的嘴唇在秋阳下泛着淡淡的自然红。
那对乌黑的镜片像是遮住了灵魂的面具,让他整个人在秋风中显得说不出的清冷和孤寂。
大概是目不视物的原因,他虽然静立在人流匆匆的街道旁,却似乎有一种寂然出世的疏离之感。
“娃儿他妈,那个瞎眼后生长得怪俊的,看穿戴是个盲人按摩师哩,不过说来也怪,这娃咋看着这么眼熟呢?”
他用力揉了揉眼睛,“你说,他像不像原来中医按摩院那个小老板?”
老板娘仔细看了那青年一眼,“还别说,是有点像。”
“不过,现在二十多岁的后生,只要生得齐整白净些,看着都有些相像哩。原来那个小老板虽然不怎么看见,可是我记得是很能干的样子,哪像这个后生这么……对,雅致无争!”
老板娘对自己能想出这样一个琼瑶味的形容词感觉十分满意。
兴奋中她又盯着那盲人按摩师脸上硕大的墨镜看了半晌。
“哎,只可惜年纪轻轻却瞎了眼睛,看着怪招人疼的。”
对面的盲人按摩师此刻倒像是听到了她的感叹一般,轻轻伸出手,拂了拂额前被风吹乱的发丝,那动作,又像是在拂去秋风袭来的愁绪。
黑色发丝映衬着他白晰的手指,冷眼看去,那五根手指比寻常男生要修长细致很多。
风声渐起,按摩馆的门“吱”地一声开了。
一个中等身高、体态圆润的青年男子快步钻了出来,几步走到盲人按摩师的身边,扶住了他的胳膊。
“白师傅,起风了,快回屋吧,小心,这边有个下水道井口,跟我绕一下。”
这微胖男一露面,路对过的面馆夫妻一下子傻了眼。
“娃他爸,不对呀,这个小胖子我印象深得很,确实是原来中医按摩的人哩。这么说,那个瞎眼后生,难道真的是……”
几个进屋吃面的客人打断了老板娘的疑惑和好奇,嘴里嘟囊着跑回店里忙去了。
微胖男扶着盲人按摩师绕过障碍物,小心翼翼地走到按摩馆门前。
路很短,却因为有个盲人的缘故,两个人走得很慢。
几个相邻门市里进进出出的小区居民很多,不少人的目光落在了他们的身上。
人们似乎都对这位虽然眼盲,却明显气质出众的按摩师有几分好奇。
不少人特意走过来,上下打量按摩馆的招牌和一边立式广告牌上的服务项目。
“小范,我对这里的环境还不熟,这几天麻烦你领我多适应一下。对了,有很多老店那边的顾客要跟过来,他们大概还找不到方位,你记得都通知一下。”
“还有,苏州老家有几位同门打电话过来,说要专程来这里学习养生按摩九段式的手法,你晚上帮我把白家祖传的典籍找出来,温习一下。”
盲人按摩师的声音低沉中透着一丝绵软,颇有几分江南吴侬软语的味道。
说来也怪,明明是两个人私下的对话,他的声音也不是很大,可是这声音在秋风中飘散开去,似乎给周遭的空气添加了几分清甜,并清清楚楚地传到了身边诸人的耳朵里。
有几个体面的中年男女上下打量了他数眼后,似乎被他淡然的气质和广告牌上的“祖传秘法”、“养生纤体”等字样所吸引,已经掏出手机,开始扫广告牌上的二维码。
更有性子急的,已经走到那个微胖男的身边,开始询问一些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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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忙乱后,按摩馆的大门在两个人进屋后合上了。
名叫范平的微胖男生立即大喇喇地松开了扶着盲人按摩师的手,一屁股坐在门边的沙发上。
“我的天,跟上台演戏一样,可紧张死我了!”
按摩师似乎并没有在意他的忽然放手和如释重负般的言语,继续沉稳而安静地一步步向前走着,整个人透着一股盲人特有的谨慎和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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