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吗?”祝炎棠笑得更明朗了,“我以为我表情管理很在行哦!”
他之所以敢这样毫无顾忌地闲聊,是因为早年苦练过发声的基本功,有绝对的信心让自己的嗓音听起来完全像另一个人。
却听吴酩着急道:“哎,你嗓子怎么啦?这两天空气差天儿还闷不会热伤风了吧。”
“我声音就是这样。”
“是吗?你拍电影不都用原声配吗?”
祝炎棠还想嘴硬,但他其实明白,自己已经藏不住了,可奇怪的是,他一点也没有平时被粉丝撞见的焦虑,反而觉得放松且坦然,或许是因为,吴酩很真诚。他按了按喇叭:“你先睡吧,堵车,到医院我叫你。”
“睡过去了多浪费啊,”伤病号吴酩可谓是情绪高昂,如数家珍,“哎,祝老师,刚才你抱我的时候,劲儿真大啊,你打戏也都特别带感!《清白大浪》里那个间谍,那场巷战……对,还有《碎秦楼》里头那个使骨柄长刀的红衣大侠,会弹胡琴,还会用筷子杀人……他是我白月光。”
“红衣大侠,”祝炎棠哈哈地乐,他是由衷觉得搞笑,毕竟那不是什么正经侠士,就是一个爱上初初入行的稚嫩妓女还因一段情仇就屠了人家整个青楼的嫖客而已,只不过长得英俊了点,他瞟了吴酩一眼,“那是什么,你记不住你白月光名字啊!”
“怎么记不住呢,怎么可能!”这吴酩显然是真喝高了,一拍大腿跟那儿口无遮拦地叫板,“裴锈,他叫裴锈,上映的时候我大一,做春梦,叫他名字,我妈跟楼上都被吵醒了,气得跑来踹我……”
第03章
祝炎棠已经笑累了,缄口不语,听着自己的声音给自己导航。
吴酩还真不认生,那种青春,那种热切,还有从小不知道苦是什么的单纯劲儿,全在他身上。他仍然在乐此不疲地纠结偶像的武力值:“明明这么瘦溜一人儿……还有那部《三万里风》,尤其粤语版真是经典了,记得吗,您当男一号的处女作,演一小知青儿,晒得黑黑的,拿根绳,穿破烂,跑悬崖上吊着打枪,打王八蛋偷猎者!我看花絮说那不是特效做的——这他娘的,太玩命了吧。”
的确是玩命,玩自己的,也玩角色的。他是空降国内的新人演员,顶着争议和不确定性,角色是被流放到藏北的上海学生,顶着大资本主义家族余孽的名头。他们都有必须做成的事,只不过他成功了,角色失败了——
喜欢唱喀秋莎的知识青年千辛万苦抢了一把旧猎枪几打旧子弹,最后还是没能保住心爱的姑娘,以及高原上的羚羊,于是挑了个碧透的晴天,揣着偷偷带来的莎士比亚,系着姑娘送的湛蓝色哈达,摔死在他曾拼死反抗命运的悬崖上。
“那个,蓝光版独家花絮还说,您受了工伤还坚持拍戏……”吴酩揉着眼睛,回忆那看过无数遍的细碎内容,“是腰?刚才偷偷,摸了一下,感觉挺僵的。”
“……”
见祝炎棠闷头开车不再鸟自己一句,吴酩又不甘心道:“我说,祝老师,我刚才上了您这贼车,就是做好同归于尽打算了,您待会儿要是又撞上个啥,万一是个猛的,可就是跟我这人死一块了,不觉得可惜您就放开了加速。”
祝炎棠憋不住哈哈大笑:“不可惜啊,你长得蛮可爱的嘛!”
“这有什么关系……”吴酩略显迷茫也略显懊恼。
一来二去这么半天,医院总算是到了,车也停好了,正对着围墙,是祝炎棠习惯的,谨慎而隐蔽的拍摄死角。他拔下车钥匙,“腿不疼啊?”
“还成。我现在五感混沌。”吴酩攥着安全带,迷蒙地盯住祝炎棠,眼睛还是湿润的,眼底也发红,让人觉得脆弱,也让人觉得他在悲悯,“您腰呢?我知道在哪儿治得好。”
祝炎棠不说话,只是眯眼回看吴酩,突兀地,定定地,一心一意地,好比花猫看着池里的金鱼,闲散又警觉地观察。他一定在琢磨什么,吴酩看得出来。
忽地,他扯下口罩,在吴酩类似崇拜的、滚热又忐忑的眼神中,露出那张买了天价保险的脸,以及那副懒洋洋的笑容,“你说腰啊,拍《三万里风》的时候撞到岩石尖角,在藏区,冬天,公路冻上,没地方及时接骨,老板后来赔我好多钱,”原本的嗓音也回来了,自然地,他凑近吴酩,近到气息徐徐环着人家,就好像知道自己带毒,还往人身边绕的碧玉色的蝶,“你是直男。”他把话说得没头没尾。
“直男?”吴酩一个劲看他,生怕错过一秒,又往后缩了缩脖子,嘿嘿傻乐,“什么鬼直男。我刚才说那老中医真挺靠谱的你那伤——”
祝炎棠打断:“脸上有口红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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