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幻听,手脚痉挛,不受控制地用皮肉摩擦金属镣铐的边沿……初时还觉得痛,后来就麻木了,大脑也麻木了,听不懂他们在问什么,连英语都无法理解,只下意识地说着自己背得滚瓜烂熟的回答。
密闭的环境让他完全失去时间观念,迷失在炽烈的光线里,他唯一的渴望就是黑暗,想抱着自己的羽绒枕头躺进棺材,让他们将自己彻底埋葬,用厚厚的腐殖土阻隔自己与痛苦之间缠绵的黏连。
但每当这种时候,他脑袋里就会出现一个熟悉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地告诉他,“醒醒,不要睡,不要怕,你能熬过去的……你可以,你是唯一的希望……一切都会好的……”
那声音似乎是宗铭的,又似乎来自于幼年懵懂的记忆,像父亲,却又更古老,更深沉。它像梦一般穿过时光的隧道,在某个不可见的历史中反复吟哦着某种信念。
……信仰?
到底是谁?李维斯努力追随着那个声音,想在自己凌乱的思绪中抓住灵光一现的真相,然而那感觉就像是夏日的雷电,隆隆而过,却迅速消失在倾盆而下的暴雨之中,被苦痛的雨水涤荡得一干二净,不留踪影。
抓不住。
不知过了多久,李维斯听到审讯室的门响了,迷茫中想了想,确定这是FBI的第六次换班。
也就是说,他已经被关在这里整整三天三夜了。
换班的年轻探员在门口向中年探员报告,声音时断时续:“我们的时限快到了……明天……星期六……必须送他去那边……国土安全局不可能再多给我们一周……”
中年探员的声音沙哑低沉:“东西还没有找到……车里……每一块坐垫都不要放过……”
“修理厂……全拆了……需要时间……”
李维斯艰难地将脸埋在手心,在他们谈话的间隙享受短暂的黑暗,一边在心中默默计算:如果没猜错的话,今天是他被抓进县警局的第四天,也就是说,明天就是星期六了,加布林号出水的日子。按照国土安全局DHS的要求,他应该在这一天被送往水下监狱。
这是宗铭和桑国庭精心计算过的日子,加布林号一周出水一次,所以被捕之后他最好给FBI留出四天左右的审讯时间,因为长于这个时间他的身体可能撑不住,短于这个时间,FBI可能会向DHS申请多一周的控制权,那样他的身体就更撑不住了。
现在,他已经撑过了四天,能不能顺利被送进加布林监狱,就看就看DHS对加布林名单的执行是不是像情报中所说的那么严格了。
门口的谈话结束后不久,他们破天荒地给李维斯拿了一瓶蒸馏水,外加一块手掌大小的三明治。在他吃完这些之后,又进来一名年轻的女警,给他做了简单的检查,并且处理了鼻梁、双腕和脚踝的伤口。
女警走后,中年探员走了进来,拄着桌面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李维斯。李维斯在短暂的休憩之后恢复了一些精神,抬头冷然与之对视,渐渐在他深沉阴鸷的目光中慢慢读到了一丝无奈与不甘。
心头一喜,李维斯意识到他们和DHS的谈判失败了,自己恐怕即刻就要被送去加布林。
果然,下一秒中年探员便冷笑了一声,道:“OK,你不愿意回答我的问题,我只能送你去个更‘舒服’的地方了。下半辈子你将会有大把时光痛悔自己在过去三天里错失的机会。尹先生,祝你好运。”
李维斯看着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心情有些复杂莫名,本想说点儿又酷又毒的适合朝鲜杀手的台词,张了张嘴,却只说了一句:“也祝你好运。”
作为执法人员,运气对他们来说太重要了,不如大家共勉吧。
下午两点,李维斯被带出了县警局,塞进一辆防弹警车,四名FBI探员分别坐在车子四角,将他夹在中央。
他的手铐和脚镣被串在一起,固定在脚下的铁环上,大概是出于报复心理,他们并没有给他系安全带,就这样任他在颠簸的洲际公路上东倒西歪左摇右晃,直到他的手腕和脚踝再次被磨出血,才停在一座小型民用机场。
日落之后,他们乘坐直升机离开东海岸,降落在一艘巨大的轮船上。
因为光线太暗,李维斯看不清轮船的型号,但从停机坪一侧的指示牌推断,这可能是一艘退役军舰。
FBI探员没有给他太多窥视的机会,很快便将他带到了甲板下面的船舱,关进一间窄小的,带着铁栅栏门的监房里。
一名大腹便便的胖子和FBI做交接,在文件上龙飞凤舞地签下名字,乜斜一眼李维斯:“朝鲜杀手?难得,我们还没招待过金主席的人民呐!”
李维斯虚弱不堪,又累又饿,勉强给他一个杀手的怒视。胖子不以为忤,反而放声大笑:“有趣,他在瞪我,这是共产主义的不屑吗?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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